【同人二创】海姆达尔部队最长的一天·上

2024/1/17995 浏览禁区影像采集
序章 姬辰星
“分析员这职业,只是用来看护问题儿童?嗯?”我意识到这问题,是陶把五位董事的职能合并在手的不久后,拍摄海姆达尔部队宣传片的那几天。
“给你帮忙只叫我工位号?给我听好我的名字是……”因为人手不够得让其他部门配合,最初几天我耳边全是这些话,以至于睡前脑子里还在循环着定型文。还好有姬辰星,她快速扫了一遍名单就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接着就像是每逢过年总有个老妈在跟前提醒,方便极了。
每当活忙完,我会在整理间休息一会儿。这地方很大。PP袋、衣服架、化妆盒不规则地随地乱放,很快我也变成了其中一部分。因为中间恰好有张毛毯,躺上去十分舒服。光是踩在上面就足以让我产生倦意。我通常不开灯,我的小憩生物钟很准时,还没出现有人不小心把我锁里面的情况。不过有一次醒来倒是撞见了肴也躺在这,我记得那回我梦到脑袋枕着俩软乎乎的馒头,其他就一概记不清了。肴醒来后还和我聊了会儿。比如全世界都长出了树这情况。
虽然世界各地长出了树,但污染倒不是很严重。就像把零区的泰坦稀释了一样。为了提升清理效率,海姆达尔部队的队员们两三人一队,配合少量军队就能解决事端,不需要每次都全员出动。
这样倒也能快速建立起海姆达尔部队的正面形象,现在对付的不仅是泰坦,还有想搜刮泰坦物质的恐怖分子。之前庚号大门的事情可把很多人吓破了胆。
肴很满意这节奏。做少休多,用她的话说就是打工人的应许之地。
不过还是得防着埃达,这小妮子拍怕手,说不定又会出现第二只、第三只尤弥尔。
关于埃达想干什么我有问过陶,她的回答是无可奉告。想想也对,如果发生什么了不得的情况,不用我去问,她肯定会先联系我。
不过除了埃达,还有一件事——关于姬辰星。
宣传片制作进程只差收尾,接下来把母带拷贝完寄给制片就行。到了这阶段,能干的活寥寥无几,但我不能跑回生活区睡觉,这属于旷工。晃来晃去让人看到也不好,所以在拆完最后一组绿幕后,我早早就到了整理间,想着睡到下班。但当我拧动旋钮,眼前的布置让我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布置——这房间之前乱的压根不会让人联想起这词,但现在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疑问就是——谁把这儿整理的这么干净?
而且毯子不见了,早知道应该用手机拍下来以图搜物的。
不过我并没有沮丧,因为垃圾被清理了以后,房间右侧原来还有一个泛黄的长条沙发——刚好能塞下我。
我躺在上面,陷进去。化妆品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闻着很奇妙,像是熟柿子味道的奶油泡芙。
我很快睡了过去,朦胧中我感到有手掌在我脸上游走,还有闷热的鼻息,听上去有些急促,以及我身上多了什么东西。
换成沙发后,这次的睡眠质量比以往都要高。我睁开眼,想揉揉眼睛,发现手被毯子覆盖在下面。我打了个哈欠,脑袋也歪到一侧,突然瞥到一个诡异的发光体。我立即起身,打开灯,只见辰星远远站在墙角。
这个绳结还是夜光的?
我凝望了一会儿,辰星用指尖卷着发梢,忸忸怩怩像课间罚站的小女孩。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短短咳嗽一声,举起毯子说:“谢谢。”
“不用。”辰星匆匆张开手中的平板,划了两下,又迅速闭合。“收尾环节,想做点其他的工作。”她走近我,鞋跟发出踏踏的碎声。“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我往右挪了十公分,奶油泡芙的味道飘散到鼻孔里,非常淡,和毯子一个味道。
“你就一直站那儿?”我稍稍活动了下手部的关节,发出咔吧的声响。
辰星身子抖动了一下,耳根微微发烫,在丝丝白发的摩娑中尤为明显。
“是,是的。”
“嗯。”我决定不再追问。“找我有什么事?你既然不休息,肯定是有事找我然后恰好看到我在睡觉吧。”
辰星点点头,从皮衣口袋抽出一个绿色方块,指尖按下去触发亮屏我才知道是手机。根据外壳一角吊着的巴哥犬挂件来看,是私人的。
“分析员,有条信息我很在意。”辰星把FACEBOOM打开,速度快到我没看清她的可爱桌面。她又点了几下,翻出一条ID为“蛋壳”的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一位国王,不断的将热水倒入杯中,杯子很快膨胀变形。国王换了杯子,不断往里倒冷水,杯子收缩变形。国王想维持杯子的形态,灵光一现将热水与冷水同时倒入杯子。杯子稳定了。神创造人类,如果以绝对正义来作为标准,人便不会诞生,因为人必生出恶,所以神显出仁慈,又不失正义。
“骚扰短信?”这内容让我回想起和猫汐尔在时光博物馆逗留时,我无意间看到的传教画面,但不管是十几亿人,还是二十几亿人笃信的宗教,都随着人口骤减而淡化。降临团这种邪教能独霸一方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出自《革马拉》的思辨内容。“辰星将食指抵住下巴。“如果是普通的骚扰短信,我觉得没必要特意找这段。”
“只有这个吗?”我问。
“还有。”辰星手指上滑,一个符号从底部冒出。
“Π,前董事的标志。”
“是的。”辰星将手机举得更高,身子也凑近了些。“其他的我也想过,但既然和海姆达尔部队有关,只能是这个结论。”
“要跟陶董说吗?”我问。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她眨眨眼,看向白色化妆台上自己收拾好的礼物盒,仿佛那礼盒是众神送给潘多拉的。
我将手肘支在大腿上,回想起鸣濑晴失控那次陶对我说的话。
“天启者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也没有谁是不可以被牺牲的。”
我又看向辰星,她的样子就像一只想飞出笼子,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后,只能呆呆的抬头望着天空的雏鸟。
“我们来交换好友吧。”我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
“哎?”辰星突然跳起、又坠下。沙发也跟着抖了两下。这个样子和她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
“不愿意吗?”我问。
“不,不是。”辰星拿起手机,也许是紧张,平时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也在此刻仿佛丧失了连贯性。连好友栏右上角的添加都找了半天。她扫了我的二维码,随着嘀的一声,她的好友信息也发送了过来。
这孩子还真喜欢宠物狗。
我们互相加为好友后,辰星转过身,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我点了一下我的空间,只见最近的几条状态都被她看过了。
该把自己最早的那些状态删掉了——比如分享鬼火少年和警察上演追逐战的视频。
我收起手机,拍了下大腿,站起身。“这件事不要告诉给陶了。”
“好。”辰星也站了起来。“听分析员的。”
陶如果不说那些话,我或许还可以信任她。但现在她的眼中只有棋盘和棋子,辰星告诉她这些信息只会改变她落子的顺序。就算辰星在海姆达尔部队依旧不能摆脱被利用的宿命,我希望起码能把她这颗子往后放放。
这是作为分析员,作为长官的责任。
脑中产生这些帅气的想法后,我突然想施展一下人格魅力。不是我自恋,这个岁数的人都喜欢这么干。我跟辰星以硬汉的方式告了别,正要以一个帅气的滑步开门时,才发现门锁住了。
我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接着就是带着怀疑的态度不停扭动旋钮。分析员,你现在可真狼狈。
辰星这次没有把食指抵在下巴上,而是用以掩盖自己的微笑。然后她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
“开门的方法我记得一清二楚。”
我隐隐感觉到这是还击,之前做任务时我就她开个电梯也要说这话批评过她。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当然是网聊。辰星在虚拟世界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小女孩。甚至我分享的鬼火摩托视频她都问我那是什么——我忘记删了。
“晚安,分析员。”辰星在打完这串字后还不忘发一个小狗表情。我一直以为她不会玩手机——因为她的宿舍没有电脑。
“晚安。”我也跟着发了一个。
平稳的氛围随着安详的夜,笼罩在整个世界树公司的上空。那时我还不知道,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0.安卡希雅
也许是比较闲,我时而会思考这份平稳的真实性。
从“呼呼嘿嘿”们组成零零散散的部落,再到共同体划界,战争就没停过,几十年前的地缘战争,到现在郊狼、降临团、世界树之间的战争。我能心安理得地坐在中岛处享用卡罗琳准备的速溶咖啡,理由无非是拳头这块世界树最大罢了。
我想起对着庚号大门扔炮仗的郊狼们,托他们的福有段时间耳边全是维修师和工程师的抱怨,郊狼们兴奋了,但另一边可怕得要命。
“人要互相理解可真难。”虽然这句话听着不自量力,但我还是说了出来。
“噢!原来你懂啊!”安卡希雅叫着,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传到了背后。“这是坎达的梗啊!分析员你果然是otaku!”
“安卡希雅!”我转过脑袋,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句,这速度巴普洛夫看到都得惊叹,随后会把自己养的狗踹到一边或者炖了。但安卡希雅只摆出一副“差不多行了”的样子,看来我的”召唤术“是不管用了。
“额,我没有在说动画。”我挠挠帽子。
“这不是动画!”我的鼻子被安卡希雅突然指着,我一时分不清该看指头还是她的眼睛,就这样双方沉默了几秒钟,可能是觉得我眼睛上来下去的像个蠢货。她放弃了,并像一条深海章鱼,左扭右扭地爬到旁边的圆凳上。“哎,真没劲,你怎么就不会接梗呢?”
“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算了。”安卡希雅说,“你想什么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本来就不该指望你。”
她端起中岛右侧的透明烧杯,将剩余的咖啡倒入我早已放好的茶杯,踮起脚从收纳盒中抽出一只金色细勺,一点点搅动。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回想起一部动画。”
“是吗?”我拿起茶杯,微微挪动身子。“那我先走了。”我正想前往清洗池,手腕被她一把抓住。
“唔!力气真大!”我体会到了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感受,平时我可没少让晴陪我锻炼身体,虽然中间有几次是故意保持不平衡让她扶着。
“给我乖乖听着。”她盯着我,如果此刻是在拍恐怖片的jump scare,这眼神不仅一次就过,引发的放映意外足以让不想受牵连的制片厂连夜把母带毁掉。
“遵命,安卡希雅大人。”我行了个礼,乖乖坐回位子,放下茶杯,又接了一点咖啡,加了两块冰,还给安卡希雅的杯子里放了一块糖。
“在百年前有一位叫穷野哀霉的名导演,拍过一部动画,叫《传说矮神因迪安》。”
“是。”我喝了一口咖啡,很冰爽。
“里面有个桥段很有意思,人类和宇宙人发生了战争,人类想要先行停战,就在船翼处挂了一面白旗以示无反抗,想和谈之意。”
“是,是。”我又喝了一口。
“结果宇宙人一方见到白旗,却决定血战到底,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话音未落,我看到安卡希雅因为我的语气眯起双眼,她杯子中的水也在微微晃动。
“是……为什么呢?”我纠正道。
“白旗在宇宙人的文化体系中是全面战争不杀完最后一个誓不罢休的标志,紧接着就是战争打了50多集外加两部剧场版。”
“哇,真残酷。”我感到意外,我对动画的印象一直只有什么《皮皮西与西鲁鲁》和《超人刀霸王》,从没想到有这种题材。“那结局呢?”
“结局就是主角操控的红色机器人给宇宙来了一波大爆炸,所有人以灵魂的状态达到互相理解融合在一起。”安卡希雅耸耸肩,对自己要说的下一句话的内容显得有些不屑。“这个套路还被后生们用了不止一遍。”
“太胡闹了吧。”我摇摇头,“你怎么突然给我讲这个?”
“哼哼……”安卡希雅邪笑,“理想主义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什么意思?”
安卡希雅跳下凳子,抓起茶把将余下咖啡一口气喝完。
“就是让你别去想什么郊狼什么降临团的事,你觉得是义举的行为在他们眼里也许是冒犯。”
“那安卡希雅觉得这样就好了?”
我看着安卡希雅的眼睛,很漂亮,如果心灵也有这窗户一半漂亮就好了。
“哪怕是虚假的平稳,也有无数人在相信着,你觉得他们也是虚假的吗?”
我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刚刚这句话是《寸草不生2:和平保卫战》的台词,很帅吧!”
“嗯。”我拿起茶杯,撞了一下她的杯子。“是挺帅。”
安卡希雅走后,我沉思着她刚才描述的动画。
“所有人以灵魂的状态走到一起……”
瓦尔哈拉?
 
1.茉莉安
一大早我就感觉不舒服,走路东倒西歪,中途扶了不止一遍垃圾桶,还险些撞到拿着热水杯往回走的女研究员。
原因是我熬夜看完了那部动画,里面的故事让我忘记了平时设置好的健康睡眠时间。
如果有一播报时间,就会从某处射出麻醉针的设备就好了,这个很方便,一射就倒,就是周围不能有带棱角的硬物。大概是意识还没摆正,我一边乱想,一边坐上中岛。
刚坐下我就瞧见坐在对面的茉莉安,表情像舔过刚摘下的新鲜苦瓜。“哎……”她暗戳戳地小声叹气。
“茉莉安,你怎么了?”这孩子如果不特别关照,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危险行为,出于这点考虑,我打了个招呼。
“啊……分析员,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茉莉安的语气很温柔。看来这是贵族教育必修课。她的嘴唇刚要触碰到茶杯,又马上放下。
“没有,看你像是有心事,方便说说吗?”
“唔,这事有点难以启齿……”茉莉安闭上眼,用修长的食指戳起脸颊,压弯眉毛。
“如果很私密就不用说了。”我补充道,大小姐再怎么傻也不会跟我分享周期规律的。
“啊……不是啦……”茉莉安摆摆手,看上去有些尴尬。她左顾右盼,环视了一圈中岛以外的大厅,确定只有我们两人后,拿出平板,放到餐具盒旁。
她先是打开飞行模式,接着将亮度调到刚好不会被监控拍清画面,点开相册,只见页面上显示一张图片,编号开头为CA291的木制箱子成批量摆在像仓库的地方。
“这是什么东西。”
“是大规模清理泰坦的武器,打算提供给军方的。”茉莉安说,声音小到不会被监控录到。
“哇靠?”我嘴巴不受控地说了失礼的话,但我可没闲心在意这种事,看她偷偷摸摸的样子,军方还没对外公示。如果这些照片未发布,这算私自泄露军事机密。就算茉莉安是军火公司的大小姐,这也实在是不妥。
而且她刚才把我拽到同一根绳子上了。
“茉莉安小姐,我有让你不开心吗?”我火速把平板“啪”地倒扣,推回去,没工夫在意会不会滑落掉下去。
“分析员,你怎么突然用起尊称了?”茉莉安接过平板,一脸疑相,突然两眼放光,“啊!我懂,这是语言冷暴力!对吧?”
她一脸享受,暗示我多说点,虽然我没看过京剧变脸,但直觉告诉我和这个差不到哪儿去。
“你给其他人看过吗?”我加重声音。
“没有长官!”
“如果你给其他人看了或者把我看过的事说出去,我就再不惩罚你了。”
“哎?怎么这样……”名旦茉莉安一秒切换成惊恐脸,“这也是语言暴力的一环,对吧?”她并拢起双手紧贴在胸前,看上去很小心。
“不,我是认真的。”我用平淡的语调回答,只有这样茉莉安才会当真。语气重了或者轻了,对她来说都是“调校”环节。
“但不是说泄密的话会受到更厉害的惩罚吗?”
又开始了,这位大小姐特立独行的思考方式。
“如果你开始就这么想,为什么要特意调低亮度还不忘把网断了?”如果她最初的目的是想来一次刺激体验,大可在告诉我之前把这照片打印个三百来张贴得公司满墙都是。
“因为……人家怕连累到分析员。”茉莉安微笑道,还带着一丝自豪。
“不……万一依旧被监控到了呢?你满足了,我的职业生涯保不准就断送了。要知道人生就是从独木桥一点点滑向钢丝线,年纪越大容错率越低,越来越做不了主。”虽然这么说,但以世界树和军方目前的合作关系,就算我得知了军方保密的事情,没有进行大范围传播之前,陶也会把这事轻松压下去。
“原来是这样,看来以后得再加点变数。”
“变数?”
“想想看。”茉莉安凑到我跟前。“认真做好一切准备,结果还是输给了别人,这样的挫败感不比直接自爆更强烈吗?”
“是啊,可太强烈了,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能听明白茉莉安说什么,这么说是在劝她赶紧打消这想法。我话锋一转,“茉莉安怎么说也是你爸爸的宝贝女儿吧,就算你泄露了机密,把你关进去估计也是好吃好喝伺候,你还会因为缺乏锻炼走形。”
“哎?怎么这样……”茉莉安露出惊讶的神情。
“寄人篱下是这样。”我说。“没人得罪得起老板,尤其是走在钢丝绳上。”
“唔……”茉莉安抿起嘴,“走形带来的痛苦有点轻,还是不考虑了。”
“你能这么想也好。”
告别茉莉安,用完茶点后,我离开中岛,走出大厅,回到宿舍,将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沙漏颠倒,躺在床上。本想好好睡一觉,但脑子又回放起那照片。
从尺寸看,导弹是没跑了。对付零散泰坦有必要用这种东西吗?如果是为了摧毁“树”,导弹也毁不掉,贸然刺激结晶还会造成恶化也说不定。我回想起第五研究所的事,董事会发射核弹的理由可谓充分,不如说只能用核弹解决。就算是要应付世界各地突然出现的泰坦,这个进度未免太快些。简直像舞台剧还没开演,道具就早早摆在那一样。
为什么不用现有的、损耗更小的库存?还是说其实这玩意早就在开发了,恰好赶上泰坦危机,但在泰坦危机扩大前开发武器又是为什么?以备不时之需?开玩笑,现在开源节流已经潜移默化了,在人口骤减的这个时代谁还会拿起冷战的那套思维?哪怕是满口漂亮话的政客,看到世界现在这个鸟样子也会少说两句,不是他们有良心,而是赚钱的机会已经没了。
想到这里,我瞥了眼床头柜,沙漏里面的沙子正从上到下缓缓流动,一点点累积。
十点钟,通讯器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用手背在枕头旁胡乱蹭了两下,抓起通讯器查看信息。
是陶。
2.陶
这条走廊就没变过。冷清,还带着点压迫感,走在这没人会觉得舒服。
每当被叫到陶的办公室,我总会这么想。之前还有两株绿植摆在门前当摆盘,但随着董事会的垮台,也跟着消失了。
扫过一遍人脸后,钢制门发出简短的嘶声,朝两边推开。陶坐在桌子对面,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冰冷,没有温度。这种寒冷连里芙也得承让三分。
“分析员,最近海姆达尔部队的情况如何?”陶拿出我先前提交的报告,抬起小指,用指尖依序敲击着桌子。
“一切正常。”我说。“报告上写的很清楚,队员们很乖,也没有神格失控的情况。”
陶眉头翘起,将报告用不大的力度甩在桌上。
“例话就不必说了,我希望能排除掉不稳的因素,特别是董事会那边。”
这意思相当明显,以我对陶的了解,我还以为她不会这么心急。董事会虽然烟消云散,但手段和做法还是野蛮了点。快刀斩麻虽快,但打扫起来反倒是头痛的事。
更何况五位董事,应该说前董事,虽然失去了权能,但人还没被抓住。
“这点不必担心,有谁会朝着刚捅了自己一刀的人傻傻地接下橄榄枝呢?不过我有进出员工宿舍的权限,如果不放心我可以采取一些小措施。”我这么说。陶清楚我不会这么做,但说出来是必要的,从审查部队绕到分析员的个人职能上来,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好,如果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做就交给你来判断。”
“是。”我转过身,正要走出办公室,陶又叫住我。
“分析员,你的记忆现在还有异常吗?”
听到陶说的话,我愣了一下,我太久没思考这种事了。在成为大冰块之前——也就是三年前的记忆,因为埃达出现,慢慢流了回来。刚睡醒没多久我还傻乎乎地称鸣濑晴是前辈,但随后我就记起她是部下,也许不想刺激我,晴当时没有明说。人到了一定岁数,如果别人不提一嘴是永远想不起一些事儿的,我是完全反着来。记忆的流入与流逝能给大脑造成深刻影响——这点是我从某本SF小说上看到的。主人公是个痴呆,面包店的几个伙计看不起他,家里人也是。姬辰星应该知道这本书的名字。但我看那本小说的时间要往前更早。我现在不清楚是年轻的自己又卷土重来,拉着我往回跑了一遍赛道,还是陶的孩子,也就是“哥哥”拉着我往回走。
不过我现在就站在这好好的,没有分裂出12个自己,也没有可怜兮兮地前往疗养院与孤独为伴,为一只死掉的老鼠送花。
“没有,我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那就好。”陶说。
“话说回来。”我留意到陶的身后——落地窗外面漂浮的巨大图案。“那个气球是拍摄海姆达尔部队宣传片用到的吧,还挂在那里吗?”
3.姬辰星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十个小时,直到被手机的光亮晃醒。即便脑袋像被灌了铅一样沉,我依旧得查看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这就是成年人,处处小心,单调乏味。
我一边奇怪自己的生物钟一反常态,一边打开手机,将公司账号打开,没有新消息,不错。我切到私人账号,安卡希雅发来一个鬼脸,而辰星则是小狗表情附加了两条新信息。我点开缩略条,完整信息展现出来。
“早上好,分析员。”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现在来一趟三楼吗?我在那里等你。”
我瞄了眼时间,发送记录是九点整。
“幸好是辰星。”我想。如果发送这条消息的是芬妮或晴大队长,多半我衣服没穿好就会被她们拽出来拖到过道上,然后看热闹的研究员就会得知今年是分析员的本命年,再然后成为员工们消遣用餐时间的,不那么有趣的段子之一。
    我看了看表,十点。或许她早走了,或许又不一定。
以防万一,我穿好衣服,戴上帽子,走上四楼。
电梯门刚推回夹层,我就从众多毛绒娃娃中瞧见一抹白——至今我还不清楚为什么设计师要放这种不能夹着玩的模型舱。我走近两步,一双淡灰色的双眼正看着投墙上的动画片。辰星一脸认真。突然一道白光盖过她,把她整张脸照得雪白,如同民俗故事中抓小孩的雪女。我猜,现在是白色扫地机的登场时间。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她真等到现在。
“辰星!”我伸出手打招呼,小跑钻进过道。
“分析员。”也许因为被打断了,她还没缓过神,有些迷糊。视线从屏幕下滑到自个儿的靴子,又望向我。和平常威风凛凛的样子判若两人。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摸摸口袋,这是我感到抱歉的习惯性动作,打娘胎起我就熟练。
“没有,我刚到不久。”辰星说完,摆弄起胸前的红色绳结。这孩子太好猜了,我想。她眼角的妆容虽然好看,但不适合隐藏情绪。或许她原来就没考虑过这事。
“说实话。”这话带着点坏心眼,和性格认真的人打交道是一件有趣的事,他们永远都把你说的每一句话认真对待,也永远藏不了什么东西。
“等了很久,还有点生气。”辰星抬头,视线掠过我的脸,又掠过投屏,抬手卷了下发辫。“但这是我擅自提出的要求,所以我不能对你生气。”她的眼神又变得格外认真。
”没事,换我我也会生气。”我看着被扫地机器人放鸽子的郊狼自爆器说。为什么这小家伙不能有个美好的未来呢?上次不是还在一起看夕阳吗?我瞥了眼垃圾桶,旁边有一道明显的灰尘,不太正常。我抬起左臂,检测污染幅度的腕屏上,两个红色小点正一闪一闪地贴在垃圾桶和袋子的夹缝中。看来有做事不干净的人想偷听我们约会。
“所以,和之前一样出去玩?”我收起检测仪,对她眨眨眼,表情就像安卡希雅之前给我分享的一个被她称为是“老人meme”的视频。
“嗯,今天要去坐旋转茶杯呢,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分析员能和我一起去是再好不过了。”辰星理解了我的意思,应声道。虽然反应不错,但用词刻意,搞得像上台领小红花一样。
监控能收录到声音,为什么还要在铁皮筒里面塞个小圆点?外人闯入?除非卡罗琳不想干了。想加道保险?我怀疑起陶,但她会办得这么显眼吗?她目前只想稳定现状和打造起海姆达尔部队的正面形象,难不成是军方?
我想起调配过来的安保,职员档案都是归在军方名下。
在信息有限的情况下盲目猜测,多半会让真相越飘越远。我思考再三,决定先和辰星一起出去。
4. 姬辰星(2)
绿皮壳子载着我和辰星,在路面上行走。这玩意是我从拉美西斯网店提走的,贷款,分期五年,含手续费5%,附赠保险。小毛病不少——仰仗于前车主。我以为开个两次就能适应它,但之后的心情就像买错了机票,飞没办法飞,退更不好退。不过辰星倒是很喜欢,我刚把它开出来,她眼角的妆就上下挤到一块,还坚持说让她也来试试——当然我没准。董事会没了后,冰山美人这四个字就和她彻底搭不上边了。
我又回想起那一摇一晃的巴哥犬挂件,和聊天框时不时弹出的表情。难不成这才是她本真的一面?
我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左手把住方向盘、右手滑拉了下挂在空调上面,也就是屏幕前的通讯器,呼出卡罗琳。卡罗琳的大脸,正正好好,同吊在后视镜上面的恭喜发财重叠在一起。
无论何时,她都夹着一个文件夹,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儿。我决定长话短说。“公司里边有老鼠,你知道了吧。”
“没错。”卡罗琳看了眼别处。“现在还在让安保搜查。”
“怎么说?”
“从采样来看,没留下指纹。这种没编号的违禁品只在黑市流通。”卡罗琳说完,双目紧闭,拿手揉搓起太阳穴,看来陶给她上了不少眼药。
我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弯。“犯人想以最自然的方式放下这玩意,拍摄影片的人员流动正好提供了方便。”
“对,所以现在正用最笨的方法——挨个问话。所有人都免不了,所有犄角旮旯都有这玩意。”卡罗琳摇摇头。“堪比罗生门豪华加料版。”
“海姆达尔部队也一样?”
“关于这点。”卡罗琳举起平板,左右移动着页面。“准备执行任务的三名队员除外,其他人都收到了消息。”说完,她看向辰星。
辰星正低头看着通讯器上弹出的新讯息。
“账单和交易记录呢?”我问。
“没用,个人账单最远只保留三个月。”卡罗琳翻开文件夹,视线快速扫过一遍。从转动的方向及转动的间隔来看,已经调查了不少人。“能搞出这种事,肯定不是出于激情,多半是经数个不眠之夜想出来的法子。”
“比越王更有耐心?”我打趣道,但卡罗琳明显没这个心情。“无聊的玩笑就此打住,有人在招呼我了。”卡罗琳看看我和辰星。“你们俩别忘了尽快回来,时间越久,嫌疑越大。”
“收到。”我关掉通讯,望向后视镜,余光瞥到辰星——她正扶着下巴,低着头,眼珠子不停地转。
我收回视线,看向路面。不远处有块翻修牌,我避开这条近路,绕远路开。这些管理层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总有修不完的路、总是在年末修、预算总是一次性清空。
“辰星,你怎么看?”
我说完,瞅了眼腕表。十五秒后,辰星给出答复。“如果,让我以观测者的身份行动,我不会在这个节点做这事。”
“嗯。”我应了声。“任何时候你都不会做这事。”
“谢谢。”两个字很短,但其中的开心还是多少能捕捉到。“最合理的时间段应当是三个星期前,也就是军方代表前来与陶谈话。这部分内容多为保密信息。有较高价值。”
我打了个呵欠——希望监控不要抓拍、认定我疲劳驾驶。不然交警会在贴罚单的时候发现我的车不合上路标准,那太吃亏了。
“你对犯人有大概轮廓吗?”
又一个十五秒,看样子辰星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
“这只是我的直觉。”辰星将身子往后放,整个人靠在软垫上。“我认为这次的犯人是外人。当然,有卡罗琳在这几乎不可能。但如果连时间点都选不好,或许,”辰星将头抬起,看着距离鼻尖只有七英寸的车顶。“或许犯人想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我想继续问点什么。只见她已经闭上眼,身子也很快软了下去。
“好好休息会儿吧,女士。”我在心里这么说,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这就像是对一个即将入眠的人大喊“好好睡吧!”一样愚蠢,这种桥段只会出现在四十年前的小品里。
  我的目的地是莱生咖啡馆。十点过后中岛就停止供应了,所以我只能出来喝一杯。哪怕路面突然裂开,也阻挡不了这辆小绿车。我上辈子一定是个意大利人。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从晴那儿得知往生被毁后,我难过了好一阵子。连坚如磐石的里芙都看不下去,帮着我检索了下,才知道这片地在重建。但之后地图上的往生酒吧就变成了这家咖啡馆。老板也换了。生活就是这样,你觉得绝望了总能给你来点盼头,你觉得好受点又会及时补上两拳。
我把车停靠在路牙旁,走下车,打开另一边的门。这门有点问题,从里面打不开,看辰星开了半天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我好像把它搞坏了。”辰星有些迷糊的起身,像只垂下耳朵的小兔。
“不是你的错,不是。”
走到距离门口不到十米,我就瞧见一个硕大的红牌挂在门边上——上面用黄色黑体字写着充三百送一百。这种牌子我见过很多,尤其是在健身房。
一走进门,一股薰衣草的香气飘进鼻孔,混合着咖啡豆的味道。整间店的风格找不出笼统的词概括,有些装修很符合年轻人的喜好,有些又颇具年代感。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采光不错,正好让辰星清醒一下——虽然我觉得民族风的门帘搭上ins风的桌布就足够让人精神。
我看了眼菜单,打开手机,扫了眼余额,点了两杯《爆款时价促销》咖啡——三个关键字叠在一起最便宜,网购除外。辰星从腰间拿出压缩饼干,看来她为了等我连中岛都没去。我又点了两份三明治,有一点点超支。
一个穿着凉鞋的小妹妹走过来,冲我笑笑,取走菜单。随后端上两杯咖啡。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杯子款式有点老,上面还有绣花,放到安卡希雅那个年代估计都会觉得老土。老板岁数肯定不小,我看了眼前台,是个年轻人,一定是他儿子。
不一会儿,年轻人端着两盘三明治走过来。看来目前店里只有两个人手。
“你们这儿的老板呢?”我问。他放下盘子,拿回铁盘。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笑容。“我就是,先生。”
“那挺好。”我举起杯子。“这店的装修有点不伦不类,统一点会不会更好?”
“这就是本店的风格,先生。您不喜欢,有相当多的人喜欢。”老板的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虽然眼角的笑纹已淡然无踪,但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微张开。
“是吗?我看你这边也没多少客人。”我把手心放到扶手上,歪起脑袋——如果不这样做,血会直冲脑门。
“先生,我知道您想表明您有品味。可有品味的人只会点后两页的硬货。有品位的人也不会挑来挑去,而是会迅速喝完咖啡离开。”他换了一套针对性更强的话术,如果老板们都去看厚黑学,天天PUA别人,那这世界离完蛋也不远了。
“我说朋友。”我拿起盘子,放到跟前,把另一只盘子递给辰星。“我有个好建议,如果想做好生意,就对客人客气点,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位美丽女士的场合。”
“当然。”他左手贴到胸前,轻鞠一躬。“我一直把顾客当作上帝看待。”
“是吗?”我有些愤怒,因为我想起了往生。“往生的老板把客人都视作家人。”
“说得不错先生,但我不是他儿子。我交钱,他交地,就这么简单。”
“是啊。你交钱,他让地。公平公正,没有人情味。”说完,我打算放弃交谈,让出台阶。辰星突然插了进来。
“我可以说一句吗?”她举起手,又放下。
“当然,女士。”老板深鞠一躬。
“你刚才说顾客就是上帝,但我想你看不起上帝,自然也就看不起顾客。对吗?”辰星双臂交叉,眼神凌厉,比我初次见到她时还要冰冷。发亮的皮衣也渐渐暗淡下去——云朵很识趣地聚在一起。看这架势,冷面观测者又回来了。
“这位女士说话真有趣,请问您的芳名是?”老板似乎被冻到了,笑吟吟地搓起手掌,对上视线后又僵在原地,活像个揣摩错圣上言语的太监。
“没必要。”辰星仰起头。“我是没品位的人,我不会翻开菜单后两页,我觉得ins风配这门帘很不合逻辑,我还会在咖啡喝完后蹭一会儿WiFi,不会立马走人。”
“好吧。”老板倒吸半口凉气。“是我逾越了,两位请慢用。”
老板背过身,拨开门帘上的串珠,还不忘回头瞪我一眼。
“那个,辰星。”我说着,瞧见老板一路小跑,钻进洗手间,接着里面传来吸鼻涕的声音。“刚才那一连串,都不太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哪怕是还在为董事会做事的辰星,都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照我的印象,她只会绕着弯,时而冷不丁地抛出一句话,让对方主动送上信息。和陶对话时更是像赛场上只注重躲避、让对方失衡的拳击手。当然结果就是两边全场都在二人转,观众嚷嚷着要退票。
“是,是吗?抱歉,分析员。我刚才有点激动。”辰星脸上冒起热气,融化掉落在身上的雪。如果她是雪女,那这就是个悲情故事,雪孩子也一样。“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刁难你。”
“你没有,讨厌我吧?”她摆出祈祷的姿势。纤细的食指彼此对撞,失去锋芒的双眼躲在其后,偷偷瞄着我。
如果我的手臂够长,能摸得到头就好了。就像安卡希雅之前分享的那个作画失败案例——画面中两人距离足足有一米五,可其中一人一抬手,直接碰到另一个人的鼻尖。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你变了不少。”我咬了口三明治,起司放多了。
“那,分析员觉得现在我怎么样?”辰星轻轻撩拨白发,稍稍整理了下仪容。
“挺好吃的。”
“哎?”
“啊,我说三明治。”我咀嚼着生菜叶,视线从牙截面移到辰星身上。肤色太白不是一件好事,要不是腕表上的温度检测,光看样子我还以为她发烧了。
“你也吃。”我看着那份没动的三明治。“挺好吃的。”我又咬一口。这老板人品怎样先不提,做菜的态度还可以。
辰星脱下手套,拆开湿巾包,抽取一片,擦拭完白皙的手。举起三明治,轻咬一口。
“还可以,就是热量有点大。”说完,她把三明治递给我。
“分析员喜欢的话,把我的也吃了吧。”她捏着三明治,干净的指甲被日光照得发亮。
“这不太好吧。”我留意到截面边缘的唇印。她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将三明治放在盘子上。“我找找看有没有刀。”
她起身,观察四周,看上去是要往前台走。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涌起一阵熟悉的感觉,我回想起还是学生的时候,处的最好的兄弟找我要水喝,我递给他,警告他不要对嘴。他笑着答应我。再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
我抓起辰星的三明治,吃起来。和我的那份相比区别就是带了点巧克力味。
“不用了。”我拾起漏掉的萝卜碎。“我能吃得下。”
辰星睁大双眼,看起来很惊讶。并不是因为我吃了那份三明治,而是我噎住了。她从饮水机旁迅速拽下几只纸杯——都顾不上拆开,接上温水,灌进我嘴里。
“咳咳。”我大口呼吸,保持进气畅通。辰星将纸杯扔进垃圾桶。我滑出椅子,扫过桌子上的二维码。
状态恢复差不多后,辰星走到我跟前。
“分析员,我们接下来去哪?。”
“游乐园。”我说。她眨眨眼,像在问为什么。
“你不是想坐旋转茶杯吗?”
5.姬辰星(3)
大热天里跑来跑去,不是什么好主意。
刚上车我就在这么想。因为我的屁股和大腿正受着罪,脚踝仿佛扣上了两只叮当响的镣铐,不能施展,因为只要一动弹,火辣辣的感觉就会持续不断、周而复始的蔓延。就算把空调开到最大,任由风呼呼地刮过脖子,捧着脸颊,座椅的温度还是丝毫未变。我一边抱怨自己没有在下车时就把空调开开,一边又心念起里芙的那身战衣。我现在太需要她那一身大冰箱了,如果再以无聊的理由命令她穿上那身装备,就是在愧对我今天这两片股瓣。普及这项冷冻衣的技术可关乎世界存亡。让杀人的战衣变成呵护屁股的冷宝宝,如果以后有反战人士游行,牌子上写这么一句话就正合适。
我瞄了眼辰星,她没什么反应;但眉毛微微颤抖,一滴晶莹的汗液从一缕雪白的发梢中缓慢流出。往侧脸上、自上而下地,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滑落进同样雪白的颈部。
“姬小姐。”这句话带着几分惭愧,“别忍了。”我抬起右手,拨下空调下方调节座位的按钮。“把手放到那个扶手上,往上抬。”
“可是监控……”她一以贯之的语气,随孱弱的声带,飘散的无影无踪。她声音软到真要像雪孩子般化开、嘴巴鼻子流一地。我抬起她座上的扶手。“你看,我刚才碰到手刹了,它爱怎么拍就怎么拍吧。”
你或许会产生疑问,为什么副驾驶在开车的时候不能放下?因为这条规定早在三十年前,也就是安卡希雅那个年代就改过了。这些人总是很闲,今天加上一条,明天再减去一条,循环往复,日理万机。他们会慢慢勒紧你的裤腰带,你察觉到自己不能呼吸,你想呼喊;那些还没被勒裤腰带的人,则会主动凑上来堵住你的嘴,或者在一旁指着你的鼻子骂你。直到一点点地,所有人都不能呼吸为止。
“谢谢。”辰星躺下身子,像纸一样,侧到一边,背对我。姬家的标志在她背上蜷缩成一团,仿佛也在跟着主子休息。“届时请把罚单给我。”她游游地说。我刚要开口,又打住。如果我拒绝,她肯定起身,现在就先让她好好躺着。
过一阵儿,她那匀称的呼吸声就是这辆绿壳子的全部。雨刮器不再折射出令人讨厌的、耀眼的光斑,看来太阳也隐入了云朵,感谢大自然。虽然不想打扰她休息。但有件事情得问清楚。卡罗琳刚才那通电话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原以为,老鼠屎不过寥寥几粒,节奏放慢点,搔掉就行。但很显然,这不是屎粒,而是火星。得在溅上眉梢前及时喷上干粉。
“辰星?”我试探性地小声喊了句,她没反应。
“姬小姐?”我把声音放大了些。辰星的肩膀左右摩挲,发出沙沙的响声。她身子拐了个弯,脑袋低下去,和我对上视线——只有一瞬间,我把视线又放回路面。她双眼似眯非眯,看上去有些迷糊。看来外面卖的普通咖啡对天启者来说,起不到提神作用。
“为什么这么见外?”她慢悠悠地说,听上去像睡了很久。
“你指哪个?”我问,顺便看了眼记录仪,数了数目前为止被罚了多少钱。
“‘小姐’这个称谓,不见你这么叫过里芙和芬妮。”
我得纠正一下。里芙先不提,芬妮我叫的可熟,是在参加她的家族舞会上,为了不给她丢面子。那天晚上我差点就动了心,特别是那头戴金冠、两样都要争取的样子,真是闪闪发亮。
当然,我没有讲出来,女孩子聊起这种话题,多半是要让你多挨几下子。
“分析员……我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外人?”这语气听着不太对,让我想起以前看的一本书,在一座凄冷的监狱里,一位烧菜师傅推开牢门,展现作为炊事员的临终关怀,囚犯抹着眼泪,请求多加大葱和豆瓣酱。语气既不带留恋、又怀着感激。既死心、又充满生机。
“你对我来说是家人。”我说。“胜过朋友,更胜过挚友。”
这不是搪塞。或者说,她期望这样。先前中秋,她约我一块儿赏月。我当时本是出于好奇,她这种大家族会怎么过节呢?我以为会把排场弄得很大,会有很多繁文缛节,就像红楼梦里那样。但从头到尾,拜月神像、点燃灯、赏月,都只有我们两人。
“‘小姐’,听着像我们之间远隔千里。”她往回翻九十度,正好平躺在座位上。双眼微微闭合,像个睡美人。我不清楚她现在是在对我说话,还是梦呓。
“我不想离开你,我想一直观察你,想以写报告为由接近你。我想更了解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咧起,像一个正沉醉于五彩斑斓的孩子。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会持续到何时,我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辰星,对分析员来说,这是一种失职。我只能任由她继续在她那万书丛中漂流云游。
“我要道个歉。在进入部队前,我看了所有人的档案,包括你的,两份。我有这个权限。一份来自安全部,一份来自海姆达尔部队,都是过去的记录。上面的资料干巴巴的。但足以反映出这个人的冷漠无情。我担心你会对我的朋友做什么事。”
“但和你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对以白纸黑字为基准的不二法门产生了怀疑,我因为怀疑自己,心怀不安。”
我想起追踪尤弥尔时辰星的问话,她看上去一无所知。看来并不知道在槲寄生空间站,埃达变的把戏。
“上次的幽灵事件,就是这种怀疑的具体化,我总得证明点什么,来说服我自己,而我也证实了我的生存方式没错。”
我老早就有这感觉,虽然辰星对我说过她的超忆症是负担,但每当她靠这一点,让自己不花费什么力气,就能踩到别人脑袋上,把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一个个揪出来、放聚光灯下、再使其变成一个个靶子、自己想射哪个环就中哪个环时,她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骄傲,和芬妮这种努力型的不同,她是那种“我天生如此”的类型。
而她这么一说,我有十分的把握能肯定,她在见我之前,没少在脑子里琢磨,她琢磨过我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她琢磨过我会为难她的朋友、她琢磨过我会把队员们当人肉盾牌、她琢磨过我会恶趣味地夜袭宿舍。总之,如果以那套档案为准,她琢磨出来的我都是十足的恶棍,邪恶到架在火刑架上烤成碳都是一种仁慈。
想到这儿,我的心抖动了一下子,肩膀变得有点冷、还略微带着点酸。如果埃达没在我的脑子里塞那两个小孩,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埋地里了。辰星说过,她要做一只幽灵。我确实打不过她——确切的说是打不过她那两条马甲线。
那马甲线一看就是练家子,大家族的人总比我们拥有更多,他们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被科学栽培,德智体美劳一个不落。从肉体锻炼来看,体和劳已经占两个了。所以,如果要我和她打架,我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我居然有些感谢起埃达来,正当我自嘲于这点时,通讯器发出响声。我看了眼屏幕,刚想点开,手却悬在半空。
是李秋雪。
6.姬辰星(4)
“李秋雪上尉,别来无恙。”深蓝色的投影照得整个车内呈亮发紫,车此时已经开进隧道。我对着因信号衰减导致的,变得不太清晰的画面,敬了个军礼。看来在安全部时保持的习惯还在。
“礼节就免了,你还开着车呢。还有,记得以后叫我李队。”她的声音夹杂着噪声,“姬女士呢?”
“你好,李队长。”我正欲开口,就听到一声悠然淡雅、不失肃穆的问候。辰星此刻把腰杆挺得笔直,仪态端庄,头发丝毫不见散乱。这仪表堂堂的样子让我不禁怀疑刚才种种不过是我的想象。
“都在,不错。”李队话中尽显轻松,像是刚刚摘掉腰上用来训练的橡胶轮胎。“我来通知两位回去。”
“回去?”我和辰星彼此对视,又同时看向通讯器,“有什么状况吗?”我问。
李队利索地弯下腰,从斜角柜上快速抽出一张A4纸大小的文件。我留意到她身后的窗户外面,距离她那房间不到五十米左右,有一幢似曾相识的板房,但因为清晰度问题看不太清楚。“这条道已经封锁了。”她拿起文件,又把板房挡住。“上层下达的指令。”
我把脑袋压在方向盘上,看着由暖灯节节铺开的路。“那我掉头?”
“抱歉,我刚才表达有问题。”李队轻咳一声,“现在由军方接两位回去,因为不仅是这条路,被封锁的地方包含这整片区域。”
我看着板房的一角,一股糟糕的预感在心底滋生。“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李队一瞬间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但也就一瞬间。她微微仰起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辰星问起话,“车队就在前面,对吧?”
“没错。”李队把文件放回斜角柜上,太阳又变了个角度,刚好沿着对角线把那张文件切割开来。看这阴影的锋利程度,隧道的路就快走完了。
我不太想为难李队,她曾帮过我们不少忙。但我现在需要更多信息。我转过脸,面朝辰星,左眼快速眨巴一下。
辰星意会,放软笔挺的身子,以一副轻松的态度问起话来。
“我不觉得我们能像这样——”她抚摸手掌间的皮革,“——回去乖乖睡觉。请问到时哪边来问话?军方?还是世界树?”
“这个。”李队交叉起双臂。“要等到了才知道,我也不清楚。”
“为何通知这条消息的不是陶董?”
“现在陶董事长在配合我们。”
“李队,恕我直言。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请注意休息。”
“谢谢,无关的话就免了。”李队眼睛别到一旁,努力撑了撑。“总之,你们开出隧道,会有人等你们的。”
“收到,我们会配合。”
“那么就这样。”李队说完,朝我们敬了个礼,画面消失。
“怎么说?”我收起前车灯,前方不远处的光点正一点点沿中心扩大。
“从李队长的反应来看,不一般。”辰星抬起右手,扶住下巴,灰白的眼珠子宛如独立的、鲜活的生命,刺溜溜地转动,仿佛大脑变成了一颗拥有不少零件的精密仪器。“非值班时间出勤,越级、甚至是越架构通报,只有非常事态才会这样。”
“更进一步呢?”
“两种可能。”辰星松开下巴,手落到扶手上。“一,郊狼或者降临团发动恐袭,但这种可能较小。郊狼方面,极端派的爱思特已经失势,温和派的狼王志不在此。而降临团不会在没有泰坦污染的地方进行大范围活动。二,就是和世界树一样,自家着火,势头还不小。”
我按下广播按钮,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敲击着左右两边的振膜:“为预防恐袭,现决定全市临时戒严,一般民众请不要外出。重复一遍,为预防恐袭……”
“幌子?”我耸耸肩。
辰星没肯定我这句话,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以第二种可能往前推,想想看七月二十日,布里希嘉曼的事,与这次如出一辙。如果这次扩展到全市……”
说到这里,辰星沉默了。我咽了口唾沫,余光瞥见辰星的五根手指拢到一块儿,慢慢攥紧,扶手上的皮革也紧跟着嘎吱作响。虽然隧道出口的光亮越来越大,但总感觉四周正变得更暗。
“所以说,军方是弄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展开全城搜索,这样?”
“是的,虽然只是猜测,但根据我的记忆,这类事情开头都出奇一致。”
“什么东西能搞这么大阵仗?”我回想刚才李秋雪身后的板房,感到头皮下的静脉血管正沿着皮肉蜿蜒爬行,仿佛活蚯蚓,围着大脑兜圈。但越想越觉得还缺点什么东西。归根结底,这是军方的事,就算我想出一份力,他们也不见得能给我开这扇门。从刚才李秋雪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军方倾向于在把事儿闹大前就内部消化掉。
我想起茉莉安给我看的新型导弹图片,说真的,如果丢的恰好是这玩意,那写这剧本的水平可真是够低。
我打算换个话题,辰星早上约我见面,多半是因为新的消息。本来我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两个人坐下慢慢说,顺便放松一下心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只能在车内交流了。
“那位蛋壳又发了什么?”
“一份档案。”辰星语气平淡,不显意外。看样子,她随时准备好要向我汇报这事。
“我看看。”我拿起屏幕前的小黑盒子,揣进兜里。把卡口往左转了九十度。“挺方便吧,手机放上面就行。”
“好。”辰星从皮衣口袋中抽出一抹绿,用食指与中指撑开卡口,塞进去。划动屏幕把档案变大。
“发这玩意过来干什么?”我只瞄一眼就失去兴趣,上面是第五研究所的空气质量报告。早在当时我就阅览过。
“不清楚,但从这以后这个账号就再没发过东西,也没再上线。”
“真难琢磨。”我咂了下舌,从上车起就缺乏活动的颈部,在我轻微的转动下,骨头拧巴在一块,发出咔吧的脆响。
“辰星,如果,我是说如果。短信、偷听、军方遭窃这三件事互有联系,最有可能把它们串在一起的线索是什么?”
“第三件事还没验证。”辰星揉搓起细长的发辫,皱起眉。看来她不喜欢以猜测为前提展开新的猜想。
“如果确有其事,那源头多半在第五研究所。”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地方还能挖到什么宝?”
“抱歉,我不能再做出无根无据的推断。”
辰星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她很负责。或者,她只是害怕出错也说不定。我总有种预感,我们现在已经开出隧道,车队就在对面。首先是一辆吉普,接着两辆杰达夹在中间,最后由一辆轿运收尾。轿运车旁整备班,也就是负责运车的生瓜蛋子正朝我们招手,在他们前面的,个子高高的,看起来像指挥的人,正死死盯着我这辆车。我预感一旦我上了杰达,我和辰星就再也不能交流情报,所以我必须在短时间内让她把所有想法事无巨细的说出来。但我有些太急了。
现在只能祈祷不出什么岔子,让我们两个平平安安回到公司。
  “你好,分析员先生。”我和辰星下车后,这位高个子长官迈步相迎,伸出粗壮的,汗毛林立的大手,完完全全包裹住我伸出的手掌。仿佛我的手是只受冻的,需要待在暖巢的麻雀。
“你好,姬女士。”他刚想伸出手,辰星就先一步敬礼。“你好。”话里不含半点情绪。
这位长官僵直大概两秒左右,立即回敬,接着转过身,往前走几步,打开紧挨着吉普屁股后面,第一辆捷达的后车门。
“分析员先生,请上这辆。”他一只手捏在门边上,仿佛随时会把它揉成团。另一只手五只并尖,两只胳膊呈钝角,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催促我。
“我和我的好队员不能坐一块吗?”
“这个。”高个子长官双眼眯成丝,“总司令来了,也得这么办。”
“好吧,请多关照。”我坐上车,座上有股烟草味。前排一左一右,两个男人,真没趣。我叹了口气。
“干什么叹气?嗯?”把着方向盘的男人转过脸,又转回去。我突然想起曾经有幸亲身感悟到的一个至高真理:会对叹息声产生反应的,不是阿谀奉承或者热心肠的司机,就是想套你话的条子。
“没什么原因。”我脸扭到一边,看着往后走,坐上车的辰星。“人上一定岁数都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叹气,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不过是陈腔滥调。”副座的人摆出一副嘲弄的口气。“这种人通常吃顿饭以后就会想别的问题,比如拉屎撒尿什么的,要我说有些人就是接受不了自己贱命一条。”他说这句话时全程都没看我,连头都没扭过。
车辆缓缓发动,跟在吉普车后面。我脑袋转了个弯,看到小绿车正被抬到轿运车上。
“你们会把我们载到哪去?”
“带去问话,接着嘛,具体情况办。”
“情况?不是直接送回去?”
我透过中央后视镜,看到副座的人皱起眉头。“从上车起,情况就开始了先生。你老实交代一切,我们就好好待你。”
“我一个守法公民,交代什么?”
“呵……”驾驶座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仿佛这是他的拿手本领,毕生所学。“每个人都这么说,放心吧,我们会慢慢让你回想起来。”
俎上鱼肉这词来形容我现在的处境真是再合适不过,我隐约感到这背后有一只操线的手,不管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现在他确实让我陷进了麻烦中。
而往后,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我。
两辆杰达在中途就错开,轿运车也不见踪影。就算辰星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直接发动天启者能力跳车,这种明摆着和军方作对的事情,相当于不打自招。
现在只能祝愿她不出事。
我被带到一间四周被百扇叶围起来的小屋子里,我在下车时还想观察这是什么地方,眼睛就被蒙上一层纱。
接着我被压到一张椅子上,这椅子卡口和坐垫之间留有不小的缝隙,坐上去十分难受,大概是故意这么设计。我的两只手也被绳子捆住,压在椅背后面,稍微活动一下都要使足吃奶的劲。
蒙在眼睛上的纱被人拿掉,那人出门时刚和和进来的人打了照面。
“午安,小崽子。”
来者是个有些发福的家伙,脸上的横肉虽然不至于把眼睛挤成两道缝,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关紧门,把一摞堆的高高的书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把墙角立着的椅子搬到桌子旁,撑开,坐下。椅子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压在上面的不是屁股,而是一尊石佛。
“午安,长官,午饭吃的什么?”我轻飘飘地说,一连串的遭遇让我头脑有些迟钝,我很久没遇过这种事,今天上午为止我还是万众瞩目的分析员,现在就变得如同一只刚被打捞上来的,露出白肚皮的鱼。
“看你做的好事!”发福长官厉声说——以下都用发福长官这个称呼,因为直到整起事件结束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后来死了,丢掉工作,跑到天楼,被降临团打药变成了泰坦,整个人变得很苗条。
“好事?”我努努身子,绑在手腕上的绳子缠的更紧。“扶老奶奶过马路和给幼儿园捐五十块钱,你想听哪个?”
发福长官鼻子涨大,吸足气,从嗓子眼里钻出阵阵低吼,我好奇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在声学表演方面有天赋。他换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那眼神后面有千丝万缕的心思。
“你以为你嘴巴很难撬?”他靠在椅背上,肚子挺起,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照片。
“认不认识?”那照片看着有些发灰。
“看不清,长官,你不能投个屏吗?都科技五点零了。”
他站起身,瞪了我一眼,往前走几步,站到我身前。
“来,瞪大点,好好瞧。”他指头上的老茧厚的像蚕蛹,这人指定是犯了什么事儿才委屈在这鬼地方。我看清上面的面孔——一个面向有些憔悴,眼神凶狠的中年男人。是我十年前还在安全部的长官。
“兰迪?他犯什么事儿了?”我看着发福长官的大肚腩说。
“什么事儿?全市戒严!”他坐回去,一只脚不停晃悠。
“太简了长官,你不说全,我没法配合你。”我试着抽动手指,却没有力气。“还有麻烦捆松点。”
“听着,伙计,我肚子虽大,但耐心可有限。”发福长官收起那只脚,从档案袋中拿出一份资料。“当年是他提拔的你,对吗?”
“没错,但仅从这点就把我拷在这是不是太武断了?”我晃晃身子,试图让屁股轻松些。
“你说得对,是不会。”他下巴往里收,额头靠前,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充满攻击性。“但那几个被我们抓到的屁员工,都分开招供你,你觉得,是不是巧合?”
“那仅仅只能说明有内鬼。”
他没说话。
“李上尉呢?我要见她。”
“她?她只是个传话的,你叫她来也没用,倒不如说,如果不这么干,你是不会乖乖来这的。”
“长官。”我皱起眉,直起身子。“如果你觉得世界上还有法律存在,就先给我松绑。”
“法律?”发福长官咯咯笑起声,“这玩意只能约束我们不做什么,不能教我们做什么。如果你觉得我们非得遵从纸面上的东西,那只会让效率变低。”
“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吞咽口水,不让嘴巴变得干涩,“我和兰迪已经十年没联系过,你们可以去查。”
“如果是别人,我还能信个两三分。”他在我面前来回踱步起来,肚子一挺一挺。“但你?你既阴险又毒辣,这种类型的最擅长装无辜,而且,你也干过审问这事,知道该怎么办。你是个行家。”
“你太会彩虹屁了。”我干咳一声,他往后退了退,眼睛努力往大了撑,样子十分滑稽。
“是吗?那我还会这个!”他回到桌子,手背一扫,一摞书砸在我脸上,硬的像铁。其中一本书角磕在眼角上,肿了个大包。后来辰星把我救出来时,那大包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我脸上像刷了一层辣椒面,又刺又痒,这家伙真没品味。我过去审问别人可从不打脸,哪怕在四十年前,看上去要把人吃了的警监,充其量也就往脖子打。
“好吧。”我努力撑起嗓门,“现在就算我知道是什么事儿,也不会配合你了。”
“你***。”他使劲摇晃起椅子,我直接被晃倒,后脑勺砸在水泥地上,所幸没有潮湿的感觉。
“现在***不知道导弹要往哪射,你还磨磨唧唧搞花样!”他刚要踩我的身子,天花顶角落的话筒打断了他。“够了,你个杂碎。”他听到广播,嘴角咧到一边,但接下来的话让他显得很错愕。“你,说的太他妈多了。现在我们更不能放过他了,你干得真不错。”
“可是头儿,不这么搞他不会松口。”他背过身,抬头,高大宽庞的体魄和那话筒一比,显得微不足道。
“谁他妈是你的头儿!”那声音大到像要把话筒震碎,“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你给我滚出去拖地!”
“是,头……司令!”他朝话筒敬礼,转过头瞪了我一眼。随后把锁好的门拧开,挤出去。
我就这么一直躺在地上,约莫半小时功夫,一个端着透明茶杯的人走进来。
那人看上去很和善,一见面就给我松绑,还递给我一瓶水。
我没接过水,那人见状,把水倒茶杯里喝了一口。
“又想干嘛?”我颤颤巍巍地接过水,强忍干呕往嘴里灌。
“哎,其实像你这样的重要证人,得被好好善待才行。”他半蹲着把我扶起来,拿起刚才发福长官坐着的椅子,让我坐下。
他坐上那把不舒服的椅子,和我面对面,观察起我有些发紫的手。
“我们这地方,全是些半吊子,你就算在地下搏击俱乐部或者肉铺见到他们也不奇怪,他们只会干这个。”
“所以,”我晃了晃手上的空瓶。“现在怎么说?”
“说实话,我们也不想怀疑你,但我们抓到好几个嫌疑人,都分别提到你的名字。”他又把那些书捡起来,放回桌子上。“我们查了你的档案,从履历来看,你确实有嫌疑。但我们不能无凭无据抓人,只能先想办法把你找来问话,但那家伙还是以他那老一套去做事。难怪只能一直这么缩着。”他翻找桌上摊开的资料,我想那一定是我的档案复印件。
“我亲爱的队员呢?”我摸着肿起的包,指尖传来异样的凸起感,仿佛那已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姬小姐现在很安全,现在事件的性质是你是潜在的危险人物,而姬小姐只是不幸随路同行。”
“那就好。”这孩子什么都记得住,我不希望又给她徒增一道创伤。
这时门外响起电话声,看来这房间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他对我说声抱歉,然后走出门。不一会儿,他回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分析员先生。”他一字一顿的说,“上头有令,要转移你。”
“上头?什么上头?要把我往哪儿运?”
他没再说话,直接走出门。
接着,我被一群人抬出去,扔到直升机上,我的四肢都被捆起来,比刚才还要过分。那位好先生现在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带着头盔,看不清脸的人。
“我说,你们要把我往哪儿运,不会运一半扔掉吧。”
没人回应。
直升机起飞,我从窗外眺望,斜前方不远处还有一架直升机,但异常的是,其底部用四根钢索绑着一个类似于收容器的东西,正好能塞得下一个天启者。
“我说。”我回过头朝这群人嚷道。“那个不会掉下去吗?”
其中两个回过头,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另一个人从胸前的装备包处拿出一根黑条,套在我脑门上,遮住我的眼睛。
“真好。”我说。
7.姬辰星(5)
  阴冷的空气使我浑身打颤,湿漉的衣服紧贴在我的后背,仿佛那本就是我身上的一层皮,只不过被打上麻药,同我的骨肉脱离,生出可及而又陌生的边界。与这不自在感相矛盾——温润的触感裹在前胸,仿佛连皮带肉一块融化在了不知是谁的背上。我的下巴撒娇似地左右腾挪,奶油泡芙的味道在鼻孔中散开,夹杂着少许发丝。一片黑暗中,我清晰感受到,在我心脏前边,还有颗心脏,跳动得比我更猛烈。两颗心脏,一前一后,此起彼伏,纵横交错,演奏出生命的颤音。我回想起某个大雨磅礴的夜晚,我的家人,也是这么背着我,一步步走向残旧的诊所。当然,毫无疑问,这是噩梦般的经历,因为自打那次屁股挨针后,也许是大夫扎的位置不对,我可怜的左腿瘸了好一阵。那时我不懂什么是医疗条件,只觉得新奇好玩,现在回想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儿,我猛地睁开眼,一块刻着篆体的牌子正正方方竖在眼前。
“分析员,你醒了?”柔和温润的音色轻抚我的耳朵,把积水冲刷了个遍。我记起这音色来。起初,冻得像冰块一样硬。现在,却暖和得如同午后的太阳。
“妈妈。”似乎被这语气感染,我本能地说出这词。事后想想,或许是当时恰好坏心眼作祟。
“哎?”她先是一愣,我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停下,同时我的双腿突然被用力一抬,我下意识一抖,身体失衡,背靠着栽倒在地。潮湿难闻的泥巴爬上我的身子,把白衣服染成花的,黑裤子染成绿的。我抬头,只见篆体牌子转了个弯,丝丝白发犹如升腾的雾,迅速消散,显现出辰星这张碧玉般白净无暇的脸。上面两颗精致的眼珠一眨一眨,呆呆的样子像没反应过来。
“这般玩笑,少,少开为好。”她鼓起脸颊,愠怒地看向我。紧接着两只眉心又同时往上偏移,眉头微微下落,一副满含歉意的模样。看样子,她没计算到我会摔下来。不过,有件事我现在才注意到。那就是她的脸其实有些偏圆,现在鼓起来的样子更凸显这点。
她低下身子,朝我伸出手。我注意到,她的手套,她全身,都干燥得像刚从沙漠里爬出来。我低头,摸摸头发,沾了一手水。看来在她背上时我就湿透了。正当我奇怪于这点刚要开口询问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滩积水上。
我接过辰星的手,站起身,走到积水旁,半蹲下,观察起左眼的眼角。
“医学奇迹?”我伸出手摸了摸,平整而光滑,忽略掉被岁月雕琢的毛孔,再回溯个十年,我去参加选秀肯定能进个什么练习生训练营。说不定还能遇到还在当童星的芬妮。
“这里是类拟镜世界。”辰星说。她真聪明,看透了我的心思,我想表扬她,刚抬起头,正好和她眼神交汇,这是既惊讶、又不解的眼神。仿佛她看到的不是我,而是纳西索斯。
“类拟镜世界?”我无视这误会,环顾起周遭的环境。寂寥阴郁、草木遍地。郁郁葱葱的枝叶满目皆是,因密度有别而格外分明。延展的枝叶繁杂交叉,将灰蓝的天空撕碎。如同覆盖在碎玻璃上的枯枝。如果这真是拟镜,把周围景物全压缩成方块,降低渲染,缓解硬件压力,以获得更多数据才是明智之举。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设计这么详细的场景?
“我最初也难以置信。”辰星走到我旁边,左右张望。“分析员,试想将身体擦干。”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我最喜欢用的粉色抹布。那是我十三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是我唯一一次体面的、具有仪式感的生日。我听着背景音乐和拍手声,吹灭插在小蛋糕上的细蜡。瞬间,包裹全身的、令人不快的潮湿感一扫而光,仿佛褪掉一层死皮。我睁开眼,活动起散去湿气的四肢,感到一阵快活。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也许是心情大好,我问起话来也相当直接。辰星歪头,似乎不理解这问题的含义。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草台班子,我下车后就被关在审问室,只是坐着。他们问我这段时间的行踪,还递给我一杯水加一包电解质冲泡剂,我没喝。接着他们把我关进收容舱,关上舱门前还给我扎了一支药剂,从效用来看应该是新型注射剂。”
辰星摸着脖子,仿佛上面还留有清晰的针眼。为什么军方手上会有世界树专供的东西?说到底,审问我们的,到底是不是军方呢?
“草台班子,其实我也有这感觉。”
辰星听完这句话,往我右边走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示意我接着说。
“我遭遇了暴力。如果是军方的人,方式可不会这么简单粗暴,他们不会急着问你。他们会先关上你半天左右的时间,然后时不时来两句家常话,中间穿插点诱供话术。有用他们就继续,没用他们就接着耗。但我这边的好同志,整个人歇斯底里,毫无逻辑。我还没说什么就急不可耐把裤子脱掉,想让我看粘在上面的,被他用来擦屁股的底牌。”
“噗……”辰星别过头,抬起手,将鼻子往指关节上压,拼命忍住失态的表情。我以为她会被这低俗的比喻惹怒,然后骂上一句低级。没想到她也能理解这份幽默。
“所,所以,他真让你看了?”
看来她不是理解,是当真了。追击尤弥尔时我就有这感觉,那就是我哪怕说我被钉在木架上晾了三天后又复活,她也会信。说真的,解释笑话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像有人说鸽子大就有人解释近大远小原理一样,当然也不全是愚蠢,冲浪岁数低也是一个因素。总之,我想说的是,我不想对这点进行什么解释,就让她当真吧。
“对了。”我岔开话题。“那些家伙有没有说过什么,让你在意的事儿。”
“仅有提问,其余,密不透风。甚至他们的口音都训练过。让人听不出是哪儿的人。不过,对于他们的真实身份,我心里有数,十之八九。”辰星抬起一只脚,鞋跟踩在粗壮的树干上,她嘴角扬起得意的笑,这笑容只在我和独处时她才会展现。
“我听到了海声。”她说。
8.姬辰星(6)
残叶随风飘落,映衬着辰星灰亮的眼眸。眼眸的灵光借着风力,又再度升腾上去,将高高悬挂在树枝上的叶子点缀的闪闪发亮。橘红色的鞋跟顺势落下。像一只嘴巴着地的啄木鸟。她面朝东南方向走去,我转过身,望了眼远处,跟在她身后。
“更确切的说,是河流。”我们迈入一片干地。她转过身,同我面对面,倒着往前走。胸前两座巍峨的高山将我的目光牢牢固定,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人思想有问题,这样的误会我早已习惯,但我除了觉得过大过重会十分不方便外,并无其他想法。下三滥这词对我来说有够遥远。我前世大概是先烧成一堆舍利子,再投胎转的世。佛祖看到成堆的舍利,对圣子说:“不要让他下地狱,但也不要让他进天国。”对阎罗王说:“别油炸他,也别把他轮回成**。”于是,我得以世世代代都为人。董事会的那帮老家伙们可就不同,他们不想轮回,他们只想活命。或许他们的五脏六腑早已如日月交替般换过多次。于是,替换肉身这样愚蠢又可笑的法子才会在苦受排异反应的折磨中诞生。
“北往巴伦支,南至世界树,仅有两条河流穿插。我们当时的位置,往北延伸…”辰星手中变出一张地图,分开两边,恰好遮住胸。“靠近左侧河流的,只有希尔伯特阿瑟。”
如果揍我的是士兵也就罢了,这群公司狗算什么东西?我这样想道,抬起视线,折回到她眼角边的红色妆容上。“这群人全是公司狗?”
“不全是,路上那些……”
话刚讲到一半,辰星忽地停下步伐。她视线越过我的左耳,朝后看去,我顺着她的视线,只见不远处有一条从上到下,蜿蜒曲折的溪流。而后,或许是意识到话讲半句很失礼,她对我道歉。
“抱歉,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
她这反应让我有些意外,我再度看去,只见晶莹剔透的水流,与叶缝间倾注如流泉般的光线交汇,璀璨夺目,无比耀眼。零零散散的光斑安插在石缝中。仿佛黑暗中有无数的,镶着金瞳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我扭头,视线落回到辰星身上,她背过身,恢复了正常的走路姿势。
“还记得那几个拖车员吗,我曾在接触贝奥武夫中队时见过他们。”
“那就明确了。”我走到辰星前面,转过身,同她四目对视。“军方和希尔伯特阿瑟达成某种合作,后者有必须伪装身份的理由;前者有必须帮衬身份的理由。”
“不错,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让双方放下条条框框,大开绿灯,足以说明事态重大。”
我侧过身子,看向远处繁茂的树林。很难想象,这一片自然和谐的景象,竟是由平常只生产灰色方体的拟镜系统生成。如果不是刚才发生在我身上的现象,单用肉眼观察,我还真分辨不出真假来。
“那导弹被毛走这事也就能确定了。”我说。
“导弹?”她语中带着惊讶,“若确有其事,数量肯定不少。”辰星走上前,与我站成一条线。她眼中满是怀疑,不过不是对我,而是对那些家伙,那些草台班子。我也疑惑,为什么不是极阴科技,或者李氏防务的来找我。希尔伯特阿瑟来凑什么热闹?他们给外界的印象,和军方不能说毫无联系,但也就不冷不热。
我突然想起发福长官给我看过的相片。
“兰迪这名字你听过没?”我问。
“听过几个,有男有女。”
“我指十年前的安全部长官,现在应该叫前前长官。”
“抱歉,十年前的事……”辰星低下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才想起来。辰星那时才十岁,而且,从她之前在车上说的迷糊话来看,除了接触对象,其他档案董事会是不会放权给她查阅的。
“没有,是我考虑不周。”我又不自觉地摸起口袋;突然间,一股生硬的苦涩从我胸口溢到嗓子眼。对我来说,年龄这个概念早已模糊不清。在二十岁之前,在往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之前,数年龄是件快乐事;但越往后,就越焦虑,恨不得把身份证上的年月日往回改,改得越小越好。再来,就是风平浪静,如同死水。
我们就这么彼此沉默数秒。我回过神,将这些一文不值的想法扫进垃圾堆,接着从手指缝中刷地变出一张相片,递给辰星。
“从我得来的一点线索来看,希尔伯特阿瑟和军方联合找的,正是这家伙。我有个推断,这家伙带走了一批导弹,他们一边抓着这家伙,一边排查他的关系网。”
辰星瞪大双眼,拉开眼角处红点之间的距离。看样子,除了这张胡子拉碴的脸,还有别的地方引起了她的注意。
“分析员,看这个。”
辰星从腰间的皮口袋中抽出通讯器,只见在通讯器屏幕中央,在占据屏幕三分之二的地方,一个赤红色的感叹号正持续不断地闪烁。她闭上眼,手轻轻揉搓屏幕,手套发出滋滋响,她再度摊开手掌,屏幕上的感叹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节充满电的电池图案。这套技术,如果能用在现实,绝对称得上是举世瞩目的一项发明。
辰星按下通讯器侧边的灰色按钮,接着,一段拷贝影像覆盖在树丛之上。
“礼节就免了,你还开着车呢。还有,记得以后叫我李队。姬女士呢?”
你好,李队,我没在开车,我的车恐怕早被那群**丢到不知道哪个阴沟里去了。姬女士……辰星就在旁边,我们现在被困在拟镜里——虽然很想来这么一段,但很明显,现在的气氛不适合搞这个。
“都在,不错,我来通知两位回去。”
如果真能回去的话。
接着,和之前一样,李秋雪弯下腰,在斜角柜处找文件。辰星按下暂停,画面静止。
“看。”她抬起指尖,越过窗户,指向板房的屋面板,只见屋面板下方的外墙板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图标,她打开AI算法,又拿起相片。“这图案,和这男人胸口的是同一个。”
顺着辰星的话,我看向照片中的图案——有些模糊,但还算能辨明。当时审讯室光线昏暗,使我没能注意到它。这图案由四个简单的几何形状组成,最外围是圆,圆的内部,上方坐落着一个等腰三角形,下面两个小圆紧挨在左右两个锐角旁,组成对称关系。在这张图案的左边,还有个生物危害的标识。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窜过我的身体,仿佛一条长满荆棘的蟒蛇,往我脑袋上戳了个窟窿,粗暴地钻进去。我一阵晕厥,似乎马上就要回忆起什么东西,但蟒蛇刚搅进脑子,就从海马体中把它咬住,将其从大脑拖拽到喉咙,再拖进五脏六腑,将它粗暴地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我拼命抓住蛇的尾巴,不依不挠,终于,蛇不耐烦了,长出一条长臂,主动切断了自己的蛇尾。
“诸神黄昏……”
“什么?”
“诸神黄昏计划。”在脑海中匹配无数词语后,我终于想出一个答案。
辰星听罢,没有进一步问下去,而是沉思许久。过一会儿,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分析员,与此计划有关联的秘密行动,你是否听说过,或者直接,或间接参与过?”
我陷入沉默,这沉默不是出于负罪感,我知道她猜想的是什么,她的嗅觉很敏锐,但就如刚才所述,我遗忘了这件重要的事,我看向她,她此刻眉头紧蹙,眉毛仿佛收紧的缰绳。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李秋雪无奈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通讯器中传出,仿佛这一切早有安排。
《海姆达尔部队最长的一天》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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