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篇同人文,纪念我没摇到的99审讯三

2021/10/2310 浏览茶水间
——关于荣耀的记忆,记录于辛迪加的每一场暴行。
速递员,辛迪加知名高危行业,得益于高额的回报,参与者数量不见下降。与新城的跨城物流相比,速递员更类似于城中服务。
信标,又名辛迪加通行证,由速递员协会统一发放,然而一码归一码,携带信标但横尸马路者比比皆是。即便豪强帮派对速递员一职十分宽容,但私人抢劫仍是一种娱乐活动。
不提统一配车这些要务,速递员没有任何防护,常用的运输方式也与辛迪加的“特色”如出一辙。
好比新城以秩序著称,辛迪加以无序闻名。狂热分子皆用混乱编谱,枪火斗争敲出丑陋的音乐,玻璃破碎声作一段和音,一辆轿车停靠路旁,龇牙咧嘴的车窗属实缺乏美感。
始作俑者丢开作案工具——一根破损的水管——凭借娇小的身躯钻进车里,记忆金属制造的钥匙融进车锁,警报系统歇斯底里,沿通讯脉络传播扩散,于是由警车汇成的主流分辟出支流一条:两辆老款警车前往盗窃案现场,其余继续奔赴黑帮交火区域。
“嘟嘟”,现任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志得意满地错把刹车当油门踩,一连串的尖叫波状抖动,等老款警车龟速抵达,现场只剩下一坨漂浮的尾气,如此效率的小偷减轻了治安局的压力,登记失窃可比找回轻松多了,谁都知道,在辛迪加失窃的车辆要么从此消失,要么沦为报废场的业绩。
傍晚下的老牌中坚城市的路上见不着人影。
浓滚滚的烟雾,天各一方的肢体肉块,破碎的手榴弹片在余晖中耀武扬威,几把炸膛的机枪横在地上,黄澄澄的弹壳彰显纯粹的杀戮欲望。
弹壳突然滚动,有人在奔跑,商店的防弹玻璃上折射出人影,成分是三成的年幼矮小,三成的面黄肌瘦,还有四成的不屑一顾。
辛迪加的街道习惯了生死时速,脚步的哒哒与枪械的哒哒构成了这座城市最肤浅的欲望。
奔跑者蓬头垢面,一头刺猬形状的毛发,他抓着一管蓝色药剂,是时下最新颖的饮用药物,喝上一口,三天不挨饿,辛迪加尚未开拓这类药物的量产服务,所以失窃名单上总有它的名字。
飞毛腿回头看追杀者的踪影,脸上带着狡黠与轻蔑,自信得仿佛获得赫尔墨斯的庇佑,谁也追不上他,以至宙斯开了个玩笑:他被机枪残骸绊了个狗吃屎。
追杀者不止一个,有俩,一瘦一胖,一高一矮,近大远小,相映成趣,见那偷东西的小贼败下阵来,立马大振雄风。瘦高离得远,命令矮胖上前教训,矮胖刚走上前,刺猬男孩没抖几下,银色的钢棍便掠过车窗残余的碎玻璃。
铝制亮红的车壳,高速旋转的轮胎,流畅优美的线条,假如他们入侵了治安局的官方系统,会发现这辆车在十分钟前失窃,此刻却以火箭般的速度冲向他们,毫不犹豫地撞上指挥的瘦高男人。
一根,两根,三根,肋骨少说断了三根。
刺猬男孩不见踪影,矮胖惊魂未定,他的耳畔环绕瘦高的尖叫。当目光追上跑车尾端时,他看见一支短小的胳膊伸出车窗,明晃晃竖起的中指仿佛在说:没撞死真的很对不起啊!
“妈的,愣着干什么!抄家伙啊,爆了她!”瘦高痛不欲生,一痛肉体之痛,二痛猪队友之痛。
矮胖倏地神魂一体,浑身一个哆嗦,火速询问道:“用死役武器还……”
“痴线啊!火箭筒,对付个死娘们用什么死役武器啊!”
“可是老大火箭筒被刚刚那小屁孩填满了沙子现在用不了啊!”
瘦高呻吟一声,急救手法粗糙到能给自己打一发急救拳:“那就通知前面放哨的兄弟,车里是海拉那个小贼,爆了她!格老子的,上回偷了我们那么多钱,居然还好意思回辛迪加,妈的,这次让她和她的跑车一起上西天!”
海拉,典型后辛迪加人,注定与辉煌失之交臂,降生时便与战争会晤,成为了流浪儿,成为了战争、灾祸与轻蔑的混合怪异体。
凭借未成年这一优渥条件,成功混迹于辛迪加的街头巷尾,扒窃是其生活色彩,光临过的顾客不下数十人,有过许多同伴,是联合作案的常客,然而其同伴更迭速度之快,也让人瞠目结舌。
恶人自有恶人磨,海拉后来被同伙出卖,做了非法人体实验的磨刀石,该实验长达三年,期间她被刽子手屠杀无数次,身体组织却有幸重组,死亡与重生是三年来的主旋律,这特殊的体质令她抓住了性命,直到三年后实验室坍塌。
然而当她终于再次沐浴在辛迪加的荣耀下,辛迪加的灾祸却如影随形。
速递员没有统一配车,运输方式全靠砸抢偷。这辆跑车产于新城,踏板左右与本地有所不同,海拉花了五分钟回归正轨,自信刚膨胀至气球大小,便在铝壳与肉体的撞击中炸裂。
她是有约在身的高质量速递员,送货半路结梁子实在太掉档次。
街道两侧,打手如同春笋般冒出,附带嘲讽嗤笑,伴有夸张的肢体语言,个体鲜明,目标统一,行动迅速不失威风,虚张声势的背后是空洞无力的动机。典型后辛迪加人。
一时间,两边的机枪弹幕噼里啪啦,倾泻在顽强的亮红车外壳上。道路交通太差,前进困难,记忆重构导航路线,海拉探看前方路况,强势的一米五二足够双眼拓开视野,很好,前面有两个大哥,左右站开各持钢棍,好比一对门神。
子弹悉数擦过浅紫发丝,海拉的身高优势淋漓尽致,此刻她蜷身在方向盘下方,叮叮当当仅一车门之隔,凭借方才搜刮的情报,距离目标大约十秒的车程。
她突然强盗般猛击方向盘靶心,一枚子弹贯穿手腕,跑车发出尖啸,类比人类的悲鸣,强光灯大放异彩,刺眼得犹如直视太阳,她将痛苦压缩进娇小躯体,以全身的重量压上油门,意图拦车的门神打消意图,肉体的意志香消玉殒,海拉在短短的十五分钟内完成跑车三杀,达成了个人成就清单上重要的一条。
然而强力撞击的负面是速度的戛然而止,海拉扒上千疮百孔的真皮座椅,不顾涌上的隆起肌肉,不顾手腕上奔涌的红色液体,她冲外面的世界高喊一声:“九十九!!!”
那是铁皮箱落地的声音。
钢制巨剑剌出令人牙酸的动静,接近一八零的身姿,酷似瓦尔基里的剪影,全场时停,唯见她脚步一顿,飘扬的白色长头发切割狂风。
银光骤闪,死神已至,一个头颅飞跃上天空,巨大剑身凌空一折,精准击飞手雷一枚,爆炸在半空绽放,火色点缀眼神,九十九一摆长剑,地上弯了一弧鲜血,她站在跑车的一旁,熟稔地斩杀狂妄之徒,两具无头尸体是陈列的战利品,刽子手的目光缓慢移动,找寻着下一位死人。
余下打手当即抱头鼠窜,作鸟兽群散,血液从剑刃上滴落,沸腾了灰尘。
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骤起,是海拉的声音。九十九瞬时回身,偷袭的顽抗者头颅凹陷,身体被切割成两半,鲜血溅上亮红,肠子一涌而出,与排泄物一起拥抱尸体。
海拉大咧咧收回钢制水管,那正是造成头颅凹陷的元凶,她手腕上的伤口无影无踪,洁白崭新如初,九十九的巨剑躺在后排座位上,本人提着方才的铁皮箱折回副驾。
“你还OK不?”海拉热切地关心着同伴,跑车正在重启。
“嗯,”九十九应了一声,“结束得太快了。”
一米五二的目光落在铁皮箱上。
“拿货的时候没出篓子吧?”
“没有,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们很自然地把东西塞给了我。”
海拉咧嘴一笑,别说中间人了,就算是当今辛迪加最牛的帮派老大,见了九十九都得好声好气起来。
“东西是什么,目的地是哪里?”
第一句话出自精致扒手的职业素养,第二句话出自优质速递员的专业精神。
九十九随意地晃了晃包裹,动作既不精致也不优质,而包裹发出了沉闷的易碎物品的声音,那是两人三年里的噩梦,到死也要带入土里的回忆。从痛不欲生到麻木不仁,重组再生与死亡循环,非法人体实验历历在目。
两人目光沉默地交汇,九十九平淡道:“医疗用品。彼岸诊所。”
这厢的外送业务甫步入正轨,那厢的帮派火并便走进尾声。
如果说九十九与海拉正在为辛迪加的运输行业添薪加火,那么还处于发展期的黑帮“军团”,则拉低了辛迪加经济建设一个百分点。
三十年前的辛迪加,著名的富饶之邦,不论是异方晶开采,还是砂船建造,各个都离不开辛迪加人的影子,大量的财富向各地运输,快速发展的经济滋润了辛迪加,他们是领跑的佼佼者,荣耀的光辉为其加冕,
然而当内海爆炸,矿区封闭,市民皆弃城而逃,商人不见踪影,聪明人早早迁移至新城预备东山再起,政策消失,援助不再,荣耀分裂逃逸,辛迪加徒剩一地鸡毛,外加败犬们的自甘堕落。
灰色地带由此形成,垃圾虫鼠与瘾君子正不断增殖,从新城逃出来的罪犯有了安居之所,他们在找寻同类,随即抱团取暖,大大小小的帮派应运而生,如同盘旋的秃鹫,不断啃食辛迪加的剩余价值。
卓娅,非典型后辛迪加人,作为同样孕育于灾祸的孤儿,从小就在混乱在地下社会仰仗暴力,但暴力并不是上天予她的恩泽,六岁那年,她触摸到了辛迪加过往的辉煌,那是与行尸走肉截然相反的伟岸,她的养父——治安官莱格特亲口告诉她,他会让这座城市重拾旧日之荣耀。
然而荣耀持续了十年,这十年给了卓娅太多美好的回忆,以至于当她失去这一切时,是那么的撕心裂肺。
今天是格莱特的忌日,卓娅成为了军团的首领,这位辛迪加治安官收养的孩子,如今却坐上了辛迪加最强黑帮领导人的位置,还在忌日这天,预备以一场超规模的火并,解决那些弱小但繁多的帮派。
不过她确实该参考一下厄尔希的建议,这样就不至于在治安局插足时被别住手脚。
虽说治安局在辛迪加不具威严,但近几年新城朝这里输送的武器,确实够黑帮们喝一壶了,不知道是哪个龟毛报警,胶着状态就从外部捅破。
战不得不休,架下回再打。
卓娅跨过皮肉炸裂的躯体,踢走火药全无的手榴弹,烧焦的墙壁上的鲜血凝成血块,蹭在了军团长的黑色皮衣上。
“埃耶克,受伤情况统计了吗?”
被称为埃耶克的青年挠了挠头发,这头发应当是很长的,现在却只剩半截,发尾残余着蛋白质燃烧的气味:“统计了,大半兄弟都受了伤,明明其他帮的家伙再打一下就能全死了,到底是哪儿来的公务员……”
卓娅瞥了一眼隔壁那位,那位正在和治安局专员打交道的厄尔希。在她下决定之前,参谋就建议过她,可以再耐心地等一等。
然而卓娅与耐心向来不和,她坚持要蛮横一把,打一个措手不及,结果一蛮横就撞上钉子,诠释女人至死也是少女:在辛迪加,谁都知道十六岁的卓娅单刷黑水商会副本,险些丧命在那里,然而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置死地而后生的卓娅,在如今的辛迪加中几乎无人可挡。
“有他们,没他们,辛迪加都只会是一副模样,蝼蚁的死亡是注定的,变数只有时间,”卓娅一面是武统辛迪加的狂热拥趸,一面是体恤手下的良心军团长,“医疗器械和医疗用品怎么样,够救命吗?”
“不够,要伤者再少一点才行。老大你是知道的,这东西一向少得要命,上次去采购的时候就已经被买光了。”埃耶克记得当时想到了和谐友爱这一信条,才没有要进货商的老命。
卓娅沉吟片刻,面色沉重:“下回要多做点准备工作,先安抚一下他们,问题我会解决。”
然而问题就摆在眼前,正害羞地回望一筹莫展的军团长。
“你解决,你想怎么解决,卓娅?”
声音自有威严,从耳朵后面传来,伴随稳健的脚步声,埃耶克看向声音的主人,带有敬畏地微微鞠躬,卓娅难得秉着一点耐心,梳开飘动的银色头发,浅蓝的瞳色流露些微的怅然:“厄尔希,你有主意吗?”
“想听答案吗?”军团的参谋背着手,脊背笔挺,目光淡漠,没有要谴责鲁莽的意思,也没有显现半分的不满情绪,只有理性之声在阐述着当下的事实,“没有。”
“那就只能去看看谁家还有存货了。”卓娅的语气自然流畅,如同谈论天气预报那样。然而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打劫,只是军团长不兴用这样的字眼。
仍有一些治安官的影子烙在她的骨骼里,厄尔希有一瞬的忧郁,但越来越少了。
埃耶克默契地接收了话中含义,以目光交递一份作战申请书,狂热的火焰接着就被冰水熄灭,卓娅言简意赅:“你回去照顾受伤的人。”
毛头小子埃耶克预备异议,一通电话突兀地插播进他们佩戴的耳机里,耳机用于接收战时电台,不想战斗结束了还能派上用场。
“卓娅。”军团长言简意赅地点明身份。
“老大,刚接到线人的消息,奇兰广场有一辆运输车,有信标使用痕迹。”
信标是速递员的命根子,等同于辛迪加畅行证,不论去什么地方只要嘀一下便能进入,卓娅向来对速递员宽容大量,也没有进行过一次劫掠,然而此刻原则的栅栏被野兽冲破,焦头烂额的军团长嗅到了最佳方案。
“他们在送什么?”
有猎物的气味。
“医疗器械。”
卓娅不掩脸上的掠食兴趣,她一向是游刃有余的猎人,语气轻松许多,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很有用的消息,谢谢你,我会处理的。”
电台是军团共用的,另外两位同样也听到了这段对话,在短暂的寂静后,厄尔希搓了搓鼻尖,早早预料到了卓娅的意图,先一步开口表达观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攻击速递员无异于摧毁信誉,自断条路,我们已经坚持很久了,你确定要功亏一篑吗?”
埃耶克看了眼态度坚决的厄尔希,又看了眼许久没发声的卓娅,参谋与军团长,犹如极热与极冷这两种极致,卓娅不说话,越不说话就越像一头亟待捕食的黑豹:眼睛里已流露出足够锋利的凶光,遍地的狼藉,偃旗息鼓的战意,残云的尾端经由火焰的灼烧,连同整个天空都涂满血红,女人的声音宛如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属,坚硬冰冷得掷地有声。
“只要能救我的人,不管什么我都会做,自断一条路罢了,没有活下去重要。况且,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厄尔希没有驳斥,没有反对,他太明白卓娅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与其更正对方的行为,不如尊重对方的意愿,隶属军团的参谋微微欠身,夕阳照亮他淡紫色的眼睛:“我会和你一起去,至于埃耶克,照顾伤者仍然是你的首要任务,卓娅和我一旦有所进展,会立马通知你,明白了吗?”
埃耶克临危受命一般点头,果断奔去目标地点。
三人的影子如同异方晶的顶端被拉得过长,尖锐的一角突破了圈划的范围,一场势在必行的抢劫活动暗潮汹涌。
正在开车的海拉一阵胆寒,凉意从脚底一路席上脊椎,手臂上肌肉不住抽搐。接下来。海拉看向前方,第六感蹂躏头皮,令头颅抓狂。会是相当长的一段路吧。
九十九正在副驾驶上沉睡。
梦境一片火海。
玻璃器皿碎了一地,在火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一张病床翻倒在地,苍白床单尽遭吞噬,灼烧的啃啮窸窸窣窣。
这里是密不透风的地下室,烟雾的天堂,方型重物陨落在病床前方,拨开灰尘,拨开迷雾,拨开危险与绝望,有人蜷缩着,任由头发覆盖面庞,两点猩红在白色的缝隙间闪动。
病人的双臂背在身后,锁链盘绕,金属的尽头刻着NINETY-NINE几个字母,她犹如一头嗜血的野兽被困在这样的弹丸之地,而沸腾的鲜血终将走向冷却,她的生命也伴随火焰不断燃烧。
烟雾争前恐后地侵蚀这颗大脑,剥夺野兽最后的理性思维。
砰砰,砰砰,鼓膜弹跳,心脏跃动,异质的负面情绪破浪前行,掀起了一朵朵漆黑的回忆之花。
九十九闷下头颅。
压抑、痛苦、傲慢、悲恸,视网膜上交叠重影出一根断臂的轮廓,这根断臂接着又与一截残肢重合,那是腿,小腿,小腿压着一块血肉模糊的,是胃吗?还是肝,不论它是什么,它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是我,血脉会抓住它们,它们会构成新的我。
九十九的飘游神思仅有一半是对着自己的内心,另一半是近乎冷酷的事实描述,仿佛灵魂抽离肉体,置身上帝的视角漠然睥睨。
随之而来的是杀戮,是无休无止的挥砍,是绽放于漆黑回忆之花的血红,是茫茫灵魂之海上唯一的色彩。
视网膜上那些支离破碎的肉体凝结出人的形态,但那都不是九十九,而是一道更加玲珑的黑影,只是眨眼的瞬间功夫,黑影便以九十九种方式死去,又以九十九种方式存活。
大面积骨折的胸腔,奇迹般地复原,一块皮肉不剩的骨架,奇迹般地生长。
九十九看到刽子手终于放下了刀,像是厌倦厮杀的角斗士卸下进攻欲望,一个微妙的问题回荡在粘稠腥臭的空间里:“你会恨我吗,海拉?”
角斗士会恨角斗士吗?
名为海拉的瘦小身影却在欢呼雀跃,全然不像拥抱死亡之人,或许像极了拥抱死亡之人:“当然不会了,九十九,我们可是同类啊!”
演出效果犹如话剧,九十九不知道话剧是什么,但她有一本百科全书,书的名字叫做海拉。
“我们是同类吗?”
我们不孤独吗?
“我们当然是同类,只有同类才会了解同类,九十九,你的心眼比辛迪加的混蛋们好太多了,你只是无法控制情绪,而已。”
九十九听到了刽子手的呢喃,呢喃无限放大,回声与回声叠加,层层递进,递进膨胀,膨胀道撑破狭小空间,只有冰冷的字眼在回荡:
“无法控制情绪……”
情绪二字燎遍整个梦境,岩浆预备喷发,火山蠢蠢欲动,世界毁灭也好,存活也罢,都与我的存在毫无关系,假如我活着走出去,我会走向死亡;假如火焰焚尽了我的业,我也会走向死亡。
死亡,是自由的彼岸,我梦寐以求的……
“九十九!”
一粒阳光漏下,点缀在视野正中,狼狈的女人自废墟中昂起头颅,重物的裂痕泣诉蛮力,偃旗息鼓的火焰走向尽头,辛迪加的太阳正冉冉升起,九十九一半面孔沐浴在光芒之中,与常年沸腾的血液不同,光芒,竟是这么的温和。
小小的身影一举推开残损的重物,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海拉背对着太阳,轻轻抚摸九十九的另半张脸,掌心的温度象征着柔韧与坚强,九十九长久地与海拉对视着,她的血液不再汹涌,心跳不再狂躁,毁坏的欲望奄奄一息。
“海拉……”
然而当一切甫归于寂静,喧嚣便趁虚而入,太阳沉寂片刻,裂缝,裂痕,不祥的光束,不详的声响,九十九突然怒吼起来,锁链哗哗作响,她受制于困境,无法做出行动,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海拉,被蓄谋已久的火药炸成碎片。
“海拉!”
九十九猛地睁开双眼,烟雾呛得她咳嗽数声,手腕被一股外力狠狠攥住,她用力甩开桎梏,猩红着眼睛去瞪,海拉被突如其来的一出唬得一缩,插进腰腹的锐物又得寸进尺一步。
“九十九,你还好吗九十九?你睡着的时候我们的车被撞了很不巧的是我之前把安全气囊拆了所以——”海拉指了指顶在头上的方向盘,又看了看插在腰腹的锐物,“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跑车是整个翻了过来,世界天旋地转,九十九花费了十几秒消化现状,半天后她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嗓子被刀剌过:“刚刚是你在喊我吗?”
海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你,我可是一直都在喊你的,就是你一直不理我,差点吓死人好吗!”
九十九得到答复后没有吭声,只是扭曲着身体姿势,费力地向车后排去拿自己的武器,海拉明白她的意图,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没办法阻止。果然比起两个人一起在车里死了,还不如一个人逃出去呢,她语重心长道:“九十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九十九总算握住了剑柄,在内心石头落地的同时回望同伴一眼,死亡、灾祸还有绝望修饰着女人的面庞,手臂与双腿,面上的伤疤好似徽章,流淌的血液宛如玛瑙,嗓音沙哑,磨过无数粗糙的砂石:“海拉,我们会一起出去。”
然而坚韧的神色仅如拂过剑刃的光辉,随即被杀戮的欲望占据高地,海拉一阵悚然,刺痛星星点点地下坠,汇聚在腰腹的致命性伤口上,她压抑得几乎喘不上气,只能眼睁睁地让九十九藏于血色的影子里。
肇事者推开装甲卡车的门,墨镜反映冲天火光,半边头发正浮泛光芒,她撩起遮挡视野的银色发丝背到脑后,黑色皮衣松垮地挂上手臂,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悄然出现在轮胎边上,正缓缓佩戴着黑色手套。
“这种方式还是过于鲁莽了。”厄尔希不留情面地点评卓娅的行为,后者耸耸肩,从驾驶座下来,金属挂饰碰撞作响,她拍拍凹陷的车头,惋惜一下造价高昂的装甲卡车:“没有什么比意外事故更好用,这还是你教我的。”
厄尔希以视线再度批判,卓娅熟练过滤,头颅偏转至出事跑车的方向:“直觉告诉我,更难缠的还在后面,不过……”她摘下墨镜,随手丢回车上,一步向前,手指微微弓起,“我们需要的东西,就在那辆车里,厄尔……”
发音留了一线,留给刀砍铝皮,造价高昂的车门脱离华美的车身,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混沌狂乱的躯体,身影仿佛人类,动作仿佛人类,血液与火焰混为一谈,簇拥出一条狰狞的长路。
这犹如阴间厉鬼般的角色正踽踽前行,异常的重量感,附着在越发清晰的身形上。
尖锐金属不断咬啮水泥的骨架,好像鬣狗在啃食猎物的骨头。卓娅盯着那把正在拖行的长剑,露出满意的表情。在辛迪加,没有人能挥舞这种重量级的武器,弱者大多爱好枪械,懦夫常年怀揣手雷,棍棒早早地退隐江湖,肉搏者良莠不齐,优异者则少之又少。
见卓娅脱去皮衣,露出筋肉紧实的手臂后,厄尔希颔首,退居阴影之中,在他消失的刹那,大地震颤,强劲的烈风席卷而来。
凭借多年来的搏斗经验,外加肌体的自然反应,军团长巧妙地避开来自地狱的袭击,手臂展开半扬,凌厉拳风凝于半空,气场压抑,只待又一道杀意从袭击者手中绽放,极致纯粹的体术便大放异彩。
九十九的大剑豁了一道口子,倒飞而出的碎片刮过她的面颊,滚烫的血液蜿蜒而下,死役化明显的手臂微微颤抖。
卓娅捕捉到了那象征着不稳定的抽动,却没能挡住下一记嘶吼中的进攻,女人的身躯停顿片刻,陡地向后飞去,砰的一声,水泥浇筑的柱子裂出龟甲纹路。
肇事者兼受害者半蹲在地,撇开狰狞伤口带来的视觉痛感,卓娅本人没露出分毫的痛苦表情,反倒活像一团添了新柴的火焰,站起身,又重新摆出了战斗姿势。
在战场的另一端,还在与锐物斗争的海拉,狠狠地为九十九捏了一把汗。而当沉默的阴影覆盖自己、冷漠低沉的嗓音响起时,她又狠狠地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我是来取走货物的,海拉小姐。”
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出现,是个男人,严肃得没有回转的余地,只是在告知速递员“你们的货物归我了”这样的事实。
“我去你大爷的!”海拉突然挣出了桎梏,一脚踹翻了残废的座椅,挡住了后门的口子,再以自己的身体抵住前门。
倒也不是速递员的使命感作祟,只是作为辛迪加的耗子,海拉不愿意黑帮从自己这里抢走东西。
“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在面前,跑车的火势逐渐削薄,紫色的瞳孔俯视龇牙咧嘴的耗子,嗓音含蓄地吐露字眼,“我是厄尔希,代表军团来和您谈一笔交易。”
“交易?”
海拉的脑袋瓜子显然很少接触这类字眼,大多都是强迫,被迫,只有这样,之类的。
好在她知道军团,在被抓到实验室之前,这个帮派的名字便叫得很响,但她从来都不知道军团里居然会有女人。她眼风一扫激斗中的两人。而且还有这样的力量,就算是九十九,也不一定能完胜吧?
“您的同伴很强。”厄尔希的话语拉她回眼前的要务中,海拉下意识地洋洋得意起来:“你这不是废话嘛。”
“但她负了伤,虽然她好像没有痛觉神经,但肉体的损坏是不可逆的,我不能保证等她们打完,会有一方完好如初。”
这句话不假,九十九一旦陷入战斗狂热便会忘乎自我,就算生生砍下她两条手臂,她的神经元也只会传递一个信号:杀戮。
痛苦无所谓,畏惧无所谓,死亡无所谓,理智的边线溃不成军,自我的保护不成体系,再者说,那个作为对手的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单几次进攻就吃透了套路一般,现在已经开始游刃有余地格挡、进攻,九十九在架势上占尽优势,实则已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
海拉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九十九,也拒绝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九十九,她极力地想要驳斥厄尔希,临到嘴边的,却是毫无还击之力的“我知道”。
“既然你清楚这个现实,那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叫停你的伙伴,我阻止我的团长。之后你们可以安然地离开,我们只需要那些对你们而言——无关紧要的货物。”
海拉警惕性大起:“只是货物吗?”
“当然。”厄尔希极短暂地停顿一下,狐狸收起了试探的尾巴,“只是货物。”
“那你们可要说话算数啊,”
没有太久的利弊权衡,海拉嘟囔着就让开了身,提供一面足够厄尔希进入的入口,男人嘴角微微抿起,同样没有拉锯太久,背着手便踱进这辆凶多吉少的报废跑车里。
气氛微妙,火焰无影无踪,残余的烟雾裹上车体框架,聚成一团灰白之物,海拉的声音拿捏得尖锐几分,变得尤其刺耳:
“啊啊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家伙怎么都对我车上的东西这么感兴——”
当海拉咬到“兴”这个字眼时,水管的破空声在厄尔希脑后大起。
辛迪加的耗子从来不会让辛迪加的黑帮在自己这里占便宜,在这个男人走进来的那一刻,海拉的脑子里便飞过五百种将他击毙的方法。
然而当她手随心动地付诸实践时,一股强悍的外力牢牢钳制住了她的钝器,是厄尔希,是他扣住预备落在后脑勺上的水管,薄薄的黑色手套吸收了两者撞击的音波,海拉的心迅速坠入三尺深的冰窖之中。
“海拉小姐,关于这笔交易,你只能答同意,或者拒绝。不过,军团永远欢迎像\'您\'这样的辛迪加人。”
话中有话,不是好话,厄尔希不动声色地侧目而视,暗自推算着某些情绪产生的反应。
辛迪加之于卓娅,承载着相当分量的向往,而辛迪加之于海拉,只能承载相当分量的苦痛,过往经历的大相径庭,正泾渭分明地切割着辛迪加人的共识。
“知道我的过去就很了不起吗?!我告诉你,别把我想得那么简单,厄尔希是吧,你的交易我接受了!但绝不是屈服你们军团,是我不想让我的朋友打死你们团长,明白吗!”
一米五二强盗般同意交易,仿佛被侦破偷袭意图的人与她无关。
厄尔希无视了最后那句,海拉的反应也一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军团参谋内心冷笑,松开了握住水管的手,耐心持续燃烧,是军团的传统美德,话音落在零点以下,没有商榷的余地:“让我拿走物资。”
海拉蔑视着低气压,是独属年少者的傲慢,面对上位者,她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去一眼:“那你要先告诉我理由!”
厄尔希睥睨着一米五二。
“你有阻止你同伴的办法,那我也需要能够喊停团长的物件,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它,你认为,有比它更合适的东西吗?”
海拉哽住了话头,搜肠刮肚也无话可说,索性彻底从焦黑的框架中跳出,飞速奔去战场。
厄尔希如愿以偿地取出货物,他拨开快递订单纸面上的灰尘,手指掠过送货地点,想法盘旋脑海之上,直到一声锐器切入肉体的动静划过耳膜,他瞳孔骤缩,猛地看向几步远的战斗现场。
卓娅站立,有几道皮外伤,他松了口气,九十九也站立,也有几道皮外伤,然而两个人之间还隔了一段窄小的距离,方才跑出去的海拉就站在这方寸之间,肩膀上,嵌着一柄深深劈入肌肤的白色长剑。
岩浆翻滚,炽热弥漫,世界于刹那间爆燃殆尽,余火尽数消弭,九十九孤身屹立于通红的孤岛,宛若淬火的金属,正在无垠的岩浆海域中炙烤,她身披枷锁,处于重重禁闭之中,然而声音回荡不歇,一条咬合尾巴的蛇。
“情绪失控的时候,我只能感受到血液在沸腾,它们烫得要命,耳朵里也会响起那些永不停止的呢喃,声音时大时小,是穿着白大褂的人,戴着口罩在窃窃私语。”
“它们鼓励我,鼓励我挥下武器,掠夺性命,享受这样的过程,不要停下来,他们需要一台杀人机器,不断告诉我我就是\'最高杰作\',海拉,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无法控制情绪\'的话,那我应该是个\'残次品\'才对。”
声音孤独地撞击着虚无,奢望得到的答复模糊不堪。
“你怎么会是残次品呢九十九,你天生的缺陷是无法控制情绪,但我们呐,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情绪了。你在很努力地维持自我,我都看得到,没有人比我看到的更多,一个都没有,就算是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顶多算一群戴眼镜的猪猡啦。”
有什么比话语更强烈的东西侵蚀了思想,九十九聆听着刽子手的声音。
“但我还不能……完全地控制它们。如果我失控的话,我就会伤害到你,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答复声逐渐清晰,像是剥离了一层朦胧。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还有我吗?我和你待了三年耶,三年里你都没能彻底杀死我,这说明咱俩有心电感应!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突然暴走,我就会冲上去阻止你,顶多再被你砍个稀巴烂啦,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海拉我总是能完美复活的!”
它们高亢起来,拥抱着孤岛。
“大胆反抗自己的情绪吧,\'自我\'不行的话,就用\'欲望\'来夺回主权。你不是孤独的抗争命运的狂徒,九十九,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迷雾消散,神识归位,火山的搏动随同心跳声舒缓,九十九五感焕发,重新聆听理性之声。
海拉不知何时将自己护在身后,腰腹上的伤口正在复原,然而肩膀不断流血,滴在地上,汇成了一张地图。她下意识地想要行动起来,去保护受伤的海拉,却突兀地认识到全身的脱力,正迫使她单膝跪在地上,而海拉的对面是方才的对手,对手的身边站着一个影子般的男人。
两人一光一暗,压迫着海拉渺小又颀长的背影。九十九收敛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听力感官上。
“厄尔希!”海拉破音了,她只有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才会这样,“你和我说好的!”
她是在质问那个男人,回答的却是那个女人。他们关系很好,就像我和海拉一样。
“放心,小姑娘,我们不是要临时变卦,而是想再添点互惠互利的条件,比如,你们这单货物,是要送去彼岸的,你知道吗?”
我们当然知道,也知道你和那些杂碎一样,对这个货物有抢劫的欲望,海拉说过,这是属于辛迪加的犯罪生态环境……什么是生态环境来着?我记不清了。
“你想说什么?”
海拉的声音很紧张,那女人却笑了,她的情绪好像不稳定的气态,但又确实被她自己掌握,是个强大的人,想要和她再打一架。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这个货物,我们不会要,会还给专业的你来送。别急,我卓娅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你们还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一,你们必须将货物送到;二,你必须告诉那边的医生,这次货物能够成功送达,多亏了\'军团\'的鼎力相助。”
真不要脸,我们才不会这么做的,海拉是这么想吗?九十九凝望同伴的背影,背影安静,安静得不像海拉。
因为海拉不这么想,海拉很痛苦,过去与未来是两面厚重的墙,正不断挤压着她的现在,习惯摆出她说谎者的本质,经历呈现她引路人的伟岸,她曾竭尽全力地带领着九十九,走一条与辛迪加截然不同的道路,然而骨感的现实引出末路,尖刺丛生的藤蔓割伤肢体,两人走在岌岌可危的道路上,血淋淋的尽头衔接过去的灰暗,一些恶魔对她露出笑颜:“你是混沌与罪恶的孩子。”
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海拉决意进行一次破罐破摔,赌一把军团是否会撕破脸皮:
“说好的互惠互利呢?你提出了两个条件,却只给我们一次全身而退,另外的在哪?合着这就是你的诚意?”
好一个傲慢的赌徒,厄尔希漠然地斜视着,但总有人好你们这口,如今的辛迪加人要么狂妄胆大到没有心眼,要么贪生怕死至大气不喘,极端的两点构建居民成分,冲突由此滋生,但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动机无意义,战争无意义,幼稚成为常态,能人异士者销声匿迹,卓娅从不出声痛斥这样惨淡的现状,但她的清剿行为,无异于一种轰轰烈烈的流血式驳斥。
军团长咧嘴一笑,她微微抬起下巴,脖颈上出现一点精致的阴影:“庆幸自己遇上的是军团吧,小姑娘,换做别的帮派早就把你们撕了,还讨价还价。不过呢,嗯,我今天心情好,接下来,所有阻碍你们的人,都会被军团铲除,我保证你们接下来的路程会无比安全,这样的互惠互利,你还满意吗?”
幸运女神偏心地一笑,海拉尽量不让自己心花怒花到脸上:“当、当然满意了,但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卓娅试着忍住笑意,没忍住,笑出了声,军团长双手抱臂,靠住那辆装甲卡车,目光挑逗般掠过眼前的两人:“我说你们,有兴趣加入军团吗?”
不等两人作出反应,也不等厄尔希的眼神批判,卓娅趁热打铁般续道:“我看得出来,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论是车祸的伤,还是刚刚那下,伤口都在愈合,那可不是正常人能有的体质。至于你的朋友,哼,我很欣赏啊。”
海拉堪称虎躯一震。九十九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我们会考虑一下的,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答复好吧!现在,我们要送货去了!”
理由正当,气势如虹,但海拉还是没忍住避开视线,退后两步,只有在以九十九为中心的方圆五米内才会有十足的安全感。
九十九倒很无谓地回看过去,她的恢复能力不如海拉惊人,但也快于常人,此刻体力流转回五脏六腑,正常的行走已不成问题。
“当然,考虑到你们的车没了,这辆——”卓娅拍了拍卡车车身,足够的力度震出足够的响声,海拉突然觉得要是和撕破了脸皮,卓娅一拳可以打飞十个她,她下意识地往九十九那边缩了缩,后者像一块岩石,两人听对方继续慷慨大方,“就当做赔偿好了,东西已经在里面了,时间宝贵,你们可以开始行动了吗?”
卡车不等二次催促,直接突突地上路,秉承使命必达的信念,迅速地消失在地平线后。喧闹归于寂静,车祸现场只剩满地的狼藉,在这片太阳还没彻底落下的地方,卓娅转头看向厄尔希,后者作出侧耳聆听的模样来。
“通知闲余的弟兄帮她们开路,告诉埃耶克转移伤者到彼岸诊所,你去接应他们,我去见一见主治医生,如有突发状况,军团交由你来指挥。”
“明白。”
两粒影子从汇聚到分离,辛迪加的天穹沉没于漆黑的潮水,微光信号塔闪烁着浅淡的光芒,轻柔地照拂着坐落于隔壁的安居之所,彼岸是辛迪加的彼岸,战火未波及之地,讴歌和平粉饰太平的最佳表达。
同样,这里也是许多人觊觎之地,好比西瓜对半剖开,正圆中心的宝藏,每个黑帮都想来分一杯羹,但话事人拒绝了肮脏的加盟费,也正因为这份傲慢和清高,彼岸诊所空有医者而无病患,他们要么不敢来,要么没命来,齿轮无法运作,不上油便只能生锈。
当速递员按响门铃,出示信标之后,不管是出于工作还是出于义务,护士长安反复向她们确认:“你们真的不需要治疗吗?”
“不需要啦,真的不需要啦。”海拉打着哈哈敷衍着,抗拒感随语气一起散入空气。
她清楚不论是自己还是九十九,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残余着当年实验室的秘密,在辛迪加,信任的代价十分昂贵,她宁可自行买些药膏,拙劣地治疗伙伴,也不愿将个人信息出卖,埋下会引爆祸端的引子。
但是。
“但是你的朋友伤势很重,我必须……至少,帮她包扎一下。”安的态度坚决,坚决到海拉也开始动摇,话题的中心倚靠着诊所的墙壁,身体微微曲蜷,喘气声仿佛破烂的手风琴,在一下一下地折磨同伴的耳朵。
“还是说,你宁愿她被疼痛折磨,也不想尽可能多的减缓她的痛苦?”
安的神情坚定而又悲伤,白净的面皮背后藏着深邃的目光,目光似乎穿透了海拉,落在缥缈的过去上,怅然的神色很快被安的肌肤吸收,未能苟活便回归虚无之中。
海拉在目睹的瞬间成为了情绪的接收者,她没有怎么开口,只是回头转身,走到九十九的身前,后者与她的视线宿命般对接,深红一向让人心有归处,不至于在荒唐人世独自流浪。
只要她还在我身边,那我需要去害怕什么,海拉想,要是连她都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好去害怕的呢?
“好,那辛苦你了护士长,对了,这批货能成功送到这里,还多亏了军团的帮助……”
白色帘布后一道细长的人影离开,冰冷的脚步声回荡在走道,在声音的尽头,是一处隐秘的会客室,一位短发女人坐在沙发上,正饶有兴趣地打量这里的布局,然而野性的环视,周身弥散的威压,让她酷似一头漫不经心的野兽。
“看来艾恩医生已经确认过了,那么,答复是什么?”这是卓娅的声音,海拉听到了肯定会跳起来,并质问她居然敢不相信自己,还亲自跑过来确认,怎么的啊,还想灭口啊之类。
而艾恩不是海拉,冷静自持的女人样貌端庄,精致立体的五官彰显医者的镇定自若,无框眼镜傲慢地坐在鼻梁上,透明的镜片审视面前的军团首脑,她的身材手足修长,手指撩过额头,黑色柔顺的长发梳到耳后,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贯穿左眼,不和谐得仿佛来自某个战乱时空。
“和军团的合作,我没有理由拒绝,但是,你会放心将军团交到我这里吗?”
这是一次将心比心的合作,假如双方有一丝信任掺假,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卓娅将左腿叠在右腿上,双手环胸,带点悲悯意味地说道:“医生,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来一次合作。如今彼岸的生意无法开张,是因为辛迪加的黑帮互相掣肘,假如你愿意成为军团的后盾,那么所有的问题就不会是问题了。”
自大的女人。艾恩一只手放进口袋里,活动着僵硬的指节,她的眼镜片上掠过寒光,口吻冰冷:“彼岸不会作为黑帮的附属品存在,就像军团不会沦为底层走狗一样。”
卓娅不说话,一双淡蓝凝视灰白,半天后才微微一笑,似是十分的宽容大度:“医生,你的比喻非常好,我完全理解了。放心,本人一向通情达理。短期合作,如何?”
与长期不同,于艾恩来说,短期的收效最高,比起一个具有稳定性的客流,她更偏向于多样性的客流,最好全辛迪加的病人都来到她这里治病,这样源源不绝的情报也会随之输送。
那么,由军团的伤者来打出开业的第一发礼花,名誉度势必会有飞跃的进展。而代价是站队,被默认为站队,艾恩有应对的办法,但前提是军团必须扛住所有敌对方的进攻。
她一旦答应卓娅,军团与彼岸就会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化身悲剧的命运共同体。
艾恩不动声色地窥探卓娅的表情,不想对方直接就开了口:“你收购了辛迪加绝大部分的医疗用品,最后这批货找到速递员,也是因为黑帮火并才出此下策。很聪明的做法,把危险分子逼到走投无路,让他们在死亡和治疗之间犹豫,但那些胆敢违背帮派命令,并来到这里的,都是些苟且偷生之辈,就算你治好了他们,他们也很可能恩将仇报啊,医生。”
这是辛迪加的生态,恶有恶报,但善无善报,艾恩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救人一向是驱策她的动力。根除辛迪加最根本的丑陋,是手术刀将要行走的路径,至于拯救性命,也是她所挣扎的道德谴责,她一面渴望纯净,一面收割性命,行走的矛盾体,在辛迪加,谁都是行走的矛盾体。
卓娅的话基本都带点麦芒,都扎在一些疼痛难忍的点上,一步一步地逼她做出选择。
艾恩冷笑一声,一如军团掌握了彼岸的意图,彼岸也捕捉着军团的窘态:火并结束后,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小帮派不一样,军团不会放弃任何一条性命,卓娅与军团的羁绊,是这个女人最大的弱点。
艾恩一向瞧不起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但她不介意以此为把柄,拿捏在自己的手里。卓娅现在表面泰然自若,实际上在赌,在赌自己会不会放下成见,投入名为双赢的怀抱中。
“我同意合作,条件是保证彼岸的中立,为了表示诚意,这次军团的伤者可以得到免费的治疗,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卓娅的表情管理很好,带着那令人生厌的镇定与从容,嗓音又好听得招人恨,艾恩希望她没有要补充的,但她偏要对着干。
“我会保证彼岸的中立性,也会保证彼岸周围的安全,等到军团成员全部出院,我们的合作会即刻停止。这样的话,是你想听到的吗?”
艾恩僵硬片刻,随后漠然道:“荣幸之至。”
卓娅起身,走到医生的面前停下,郑重其事地伸出右手,目光闪烁出一种纯粹的狂热,这双眼睛好似镜子。
“为了辛迪加的未来”
艾恩看着两个自己的倒影,伸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两只手悬在半空,最终决定剥去那些虚伪的外皮,以半份真心相交,短暂的无条件信任,源于两份同源的热忱之心。
彼岸与军团达成了短暂但意义非常的合作,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军团扫荡辛迪加的过程中,时常有人讲起那遥远的彼岸,中立的象征,辛迪加的安全之所,曾一度与军团密不可分,关系好似蜜月,好似如胶似漆的爱人,然而分裂迅疾,坚固一朝坍塌,两者不相往来,是辛迪加版图上最陌生的势力。
艾恩从来没有喊过卓娅的名字,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的将来更不会有,两个人注定形同陌路,注定亲密后分离,注定要为自我理想献身。然而两人同样清楚她们理想的契合度,与其说是即将孤身奔赴未来,不如说是两条同行于一片沙漠的砂船。
寂寞,但不孤独,她们就是彼此的影子。
时间脱离未来的光怪陆离,回溯至现在的时空,速递员一单成名,名震辛迪加,海拉兴冲冲地掀开避难所的大门,元气满满地叫醒久病初愈的九十九。
“我们接到大单子啦!是白记实业的,嘿嘿嘿,九十九,我们离目标又近一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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